房间里传来两人的争执声,一声比一声高。
孟远山的声音不悦:“她不乐意,你老逼她干什么?”
林雅萍的音调越来越高:“我逼她什么了?让她多认识人就是逼她了?”
“她要真是因为我俩离婚产生阴影,我得找你算账。”
孟远山粗粗地吼:“我俩离婚全是我的错吗?”
房间里的两人卯足了劲互相指责,孟西荞站在门外,抬手捂住了眼睛。
今天出奇的堵,人和车盒子一起在日头底下一点一点龟速前挪。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瞥一眼,提醒她后座有免费的水。
孟西荞先道了谢,才伸手过去从箱子中摸出一瓶蓝色纯净水,瓶子在手里转半圈,露出代言人的那一面。
从心底腾地升上一股烦躁,瓶身印着的那张脸,和林雅萍亮给她的照片有七分像。
许是她看得太久,司机轻笑着说:“看呆了啊?我女儿特别喜欢他,买了几大箱他代言的矿泉水。”
孟西荞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地吞水,显然不想答话。
司机仍继续说:“帅吧?我一大老爷们也觉得帅。”
一口气喝了半瓶,拧紧盖子后胡乱塞进斜挎包里,过了一会儿,闷闷地答一句:“还行。”
师傅的目光猛地从后视镜里射来,“这就还行?姑娘你的标准得多高啊。”
看看路,往右打方向盘,又再看一眼后视镜说:“也是,你这么漂亮,眼光高一点也正常。”
她不再说话,往后靠在椅背上,嫌傍晚的太阳刺眼,遂阖上眼皮。闭上眼后,瓶身那张脸却活了过来,变成顾津南的模样。
顾津南比这帅多了。人满眼乱窜,怎么也压不下去。
下车,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家门口走。头顶的黄叶打了个胡旋“啪”地掉在她面前。
顾津南正在院子里给半蔫的植物浇水,打眼瞧见格栅门外边的人乱着步子走过来,关了水,把西荞手上两大袋东西接过来,问怎么了。
孟西荞垂眸盯了他一会儿,说没什么。
原本和顾津南说好了,等她放好东西后就一块去接林雅萍出院。
这会儿,她还多了个任务:捯饬自己。为林雅萍嘴里的“幸福”预备着。
步子乱踏,往衣帽间去,一屁股坐在梳妆凳上,抹了一指头妆前乳在手心,将两掌磨得匀了,在脸腮上来回涂抹。
等妆前乳成膜的空当里,右手把着梳子在后脑勺连连梳着,梳了两下又把梳子丢开,手忙脚乱地去找粉饼。
取出粉扑用喷雾喷湿,连着摁了许多下,喷出来的量几乎把整个粉扑都浸湿。
顾津南兀自抱臂站在门边,目光微抬,看她无缘由的焦急。
西荞沾了厚厚一层粉,眼望了镜子,就往脸上扑,下手没轻没重的,头几下拍得太用力,在腮边留下一个白色的印子。
对着镜子看见脸色雪白,好不容易拍均匀了,又觉得底妆太厚。因为不满意,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最后,只是画眉和涂唇釉,也很费一番工夫。
一个妆化出来,还不如素颜。
换一把长柄梳子,一手将头发拢着,一手让梳齿去把头发刮顺。
有一侧头发打了死结,怎么也梳不顺,使了劲去刮,连带头皮被扯得生疼。
越梳不开,孟西荞越烦躁,“啪”的一声,把手里的东西狠狠掷在地上,梳子骨碌碌跌到全身镜前。
自己猛地蹲下半截身子,把脸埋进臂弯里面。双肩轻轻地颤,明明没那么气恼,但情绪上来时连自己也克制不住这抖动。
顾津南用目光包裹她,弯腰捡起地上的长柄梳,也跟着蹲下来,并不先去安抚她微颤的肩头。
只是一言不发地把梳齿插入发根下,一点一点去勾打结的发丝,给西荞把头发梳顺。
梳齿刮着头皮的触感异常清晰,好像要把她心里一直揣着的乱麻也梳开。
西荞从臂弯里抬起头,和顾津南目光交汇,盯了片刻也没移转眼珠,笔直地看通了他。
他就在自己跟前,三四拳的距离,狭长的桃花眼里盛着一片云。
仿佛在说:跳下来,跳下来,我会接住你。
从前父母吵架,她总赖在顾津南家,现在她还是赖在这人的眸光里。
甚至还想、还想拿顾津南去堵他们的嘴。
西荞目光涣散,没有锚点,声音随着空气的紊乱也有些颤抖:“我们结婚吧。”
顾津南顷刻愣住,在调整呼吸的时间里,不真实感挤入五脏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