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子霁都做好了廷听或无视或不咸不淡地答一句的准备。
廷听不光点了点头,还带着笑意:“嗯,好喝。”
真诚得令人心悸,像是想通了什么事,肩上一松。
池子霁瞳孔一缩,反倒没了之前的随意,眸光忽闪,垂下眼,莫名透出股拘谨的青涩:“嗯…你喜欢就好。”
他偶尔会有种错觉,廷听也是喜欢他的。
哪怕不多,也至少是有。
只是每回当池子霁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廷听就会有其他表现来扑灭他的幻想,硬生生拉出距离感。
“池师兄。”廷听整理起措辞,“我……”
“听听又要拒绝我了。”池子霁打断了廷听,他的笑意甚至都透着习以为常的了然,放轻了声音,“我已经知道了。”
“所以,请不要再说出让我不开心的话了,可以吗?”
廷听看着池子霁的目光,差点哑口无言。
若不是池子霁这般退让,她连“利用”这样的话都曾在他面前说过,池子霁依然觉得无所谓、没关系,她才不得不这般狠意地拒绝。
可她真的没有办法了。
“池师兄,对不起。”廷听攒紧手,指甲印得手心疼得要出血,她看着池子霁的脸,不容许自己的目光有半分躲闪,声音无比认真,“我不喜欢你,不能和你在一起,也不会与你结契。”
池子霁凝视着廷听,嘴角再扯不起来。
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再听到这话仍会感觉眼前泛晕,胸口闷窒。
“好,没关系,我信。”池子霁缓缓站起身,他将手伸到廷听的脖颈旁,感受着她的体温与呼吸,黝黑的眼眸盯着廷听。
不知是因为他背对着光还是眼瞳失去了神采,他的眼神空洞无比,如两个漆黑的漩涡,仿佛能将人吸进去来填补这份愈来愈大的空缺。
“廷听,在你眼里,我是完全失去利用价值了吗?”
“之前是我不对。”廷听见他果然提到利用之事,更加真诚,“我于旁人无愧,却因此事心中有愧,我铭记此事,日后再不会这般行事。”
“那我呢?”池子霁麻木如同一个木偶,靠近廷听,脖子隐约发出了咯吱的骨头摩擦响。
“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廷听手撑着桌面,深吸一口气,说出口,“我们不合适。”
她话音一落,池子霁就怔在了原地,瞳孔收缩,如同被戳中了心底的声音,嘴角边的肌肉有隐约的抽搐感,很快又恢复原状。
池子霁反射性地后退一步,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脸色苍白如纸。
强烈的自厌与作呕感如潮水般涌上,房间不再正方,蜿蜒的线带起阵阵晕眩感,眼前的一切色泽都变得奇异而扭曲。
有早已种下生根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蔓延而上,直逼灵府,狰狞地掐着池子霁,让他不能再忽略现实。
道不同,不相为谋。
生老病死,爱恨嗔痴,自池子霁幼时在皇宫中至他踏上修仙之路,眼前仿佛一直有面墙将他隔绝开来。
他能平静地漠视这俗世的一切,还算聪慧的头脑能让他仔细地观察着一切,学着皇宫中无数的身影般将自己伪装得像个普通人。
修士见他,说他是天生修道的好料子,将他领入了门。
他见廷听,如被另一个空间伸来的手扯了过去,在他平静到死寂的身上赋予了一切俗世的情绪。
他那寡淡而血腥的身上第一次出现了瑰丽的色彩。
现在,这个朝他伸出手的人不要他了。
池子霁怎能看不懂,廷听是不想让两人之间再有半分关联。
廷听的目标,未来,都与他无关,哪怕是利用都不需要他,好似他只不过是个距离甚远的陌路人。
仿佛廷听的人生之路上本就不该有他的的存在,之前的那几个月不过是他的强求。
炙热感伴随着强烈的毁灭欲奔涌而上,试图颠覆他原本坚不可摧的神魂。
池子霁因担心廷听生心魔而来,自己却生了心魔。
“池师兄?”廷听感觉到池子霁周身如有实质的狰狞气息,与他脸色初显的脆弱反差极大,她下意识关心起他的身体,“你没事吧?”
她只是想在感情上拒绝,不是要闹出身体的问题啊。
只是池子霁刚一抬眼,廷听在那繁复难懂的情绪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杀意与自厌,只是很快他就垂下了眼。
池子霁头脑在发热,仿佛在高速旋转,乱七八糟的思绪一个个冒出又消失。
廷听一开口于他而言就如清亮的泉水,让他像在干涸之地的乞丐,对她贪恋无法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