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漆色泥浆看似平静,实则氤氲着晦涩而狰狞的本质。
看似退让,实则仍然步步紧逼。
“师兄想如何?”廷听感觉有几分窒息,拿过茶杯,问道,“就这样与我僵持下去吗?”
修士的年岁何其漫长,更何况两人资质尚好,若不生意外,注定长寿。
池子霁弯起了眼,重拾笑容,“嗯”了声。
似乎这正是他的计划,在他眼里,哪怕就这样熬下去也没关系。
一年如此,十年也如此。
“正如你之前所说,修士的时间多得是。”池子霁轻快地说,坐到廷听身侧,抬手托起廷听的一边脸颊,“我会努力修炼,听听不必担心。”
廷听看着池子霁黝黑的双眸,里面好似只能映出她一个人的身影。
她能担心什么,担心她跑不掉吗?
“谁都无法从我手中带走你。”
少年近在眼前的面庞精致,眼尾透着欣然的笑意,纯然如年少无知时手拉着手背着父母出门踏青。
而不是如同耳鬓厮磨,眼种盛着疯狂的固执,在师妹面前自述忠贞。
“十年乃至百年,如此长久地面对同一张脸,师兄真的不会腻吗?”廷听握紧拳,紧盯着池子霁,反问,“再好看的话本翻久了也会感到腻,师兄如何就能笃定非我不可呢?”
廷听百思不得其解。
凭什么呢?!
池子霁笑了起来。
其实这个问题,在池子霁意识到他的喜欢之前,他就已经回答过廷听了。
因为廷听是不一样的。
“我敢发心魔誓。”池子霁平静地说。
又来了。
之前是要神魂交融看记忆,现在直接上升到了心魔誓。
廷听突然很后悔,非常后悔,在清音城湖畔放河灯的那天,她因为武力不敌,暂时选择了利用妥协来敷衍。
她没想到她的缓兵之计会让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师兄坚持了十年百年。”廷听踌躇地说,“我还是不喜欢呢?师兄不会难过吗?”
“当然会难过啊。”池子霁牵着廷听的手,放在胸膛前,感受着其中心脏的跳动。
因为她的靠近,跳速明显要快了些许。
“所以,与旁人不同,我是真的想要杀掉尤世静。”池子霁笑着说,周身的杀气骤然倾泻,又在刹那间收回,了无痕迹。
他还是一张无害的脸,为廷听添了些茶。
“你想杀他?”廷听蛮不理解,“为什么?就因为我和他说了几句话?”
“不是‘就’几句话。”池子霁试图一字一句纠正廷听,“你对他的态度很奇异,和对待别人的不一样。”
具体是哪里不一样,池子霁其实说不太出来,但一
定不一样。
池子霁能接受廷听暂时不喜爱他,这都没关系。
但尤世静拥有的这份特殊待遇,池子霁不能容忍半分。
他没有,他凭什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夺走?
“但听听不必担心,眼下我暂且不会动手。”却不想池子霁毫不犹豫地回答,他见廷听意外,还摇了摇头,亲昵地说,“我若要杀他,怎会偷偷的,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呢?”
能一举两得的事,何必只做一件?
廷听拿着茶杯的手一滞。
传说嫉妒会让一个人面目全非,可她却觉得池子霁哪怕攻击性高到外溢,也只不过只映在眼中,不曾对他的外表有分毫影响。
可他们之间的症结并不在此,而在于廷听的身份与心结。
哪怕她不懂情爱,也知道感情的底线是信赖,欺瞒注定没有好结果。
只要足够失望,哪有什么长久。
廷听看着微漾的茶水,陷入了沉思。
俗话说,快刀斩乱麻。
池子霁这般直白到恐怖的架势,廷听不能再任他肆意摆布进攻,直到局面狼藉,完全不能收场。
廷听抬起眼,对上池子霁的目光。
她其实一直没什么选择。
坦白她的细作身份?让她的“背叛”成为池子霁无法容忍的尖刺,再因此身陷囹圄?自然不可能。
廷听能做的只有直截了当地拒绝池子霁了。
不要再犹豫不决,不上不下,直白、坚定地告诉他,用不喜欢、不合适——任何理由。
当断则断!
总之,两人之间不可能。
哪怕对于眼下的池子霁而言,廷听的拒绝可能已然无用,但她也只能尽力试一试。
“好喝吗?”池子霁见廷听看着他,没想廷听对他离经叛道到骇人的话有回应,转而问廷听对于茶口感的喜好。
在逐月峰时,池子霁表面无声无息,其实廷听的口味他都记在心里,这茶也是特地带在身上,想着什么时候泡给她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