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他还没有抹掉年渺的记忆,年渺还记着他,还喜欢他,要怎么安安稳稳嫁给百里覆雪,要怎么没有痛苦快快乐乐地继续生活。
可是年渺还喜欢他。
这个迟来的认知在他心里悄无声息地发芽,让他的心酸酸胀胀的,好像一下子被填满了。
年渺喜欢他。
不是晚辈对长辈的喜欢,不是徒弟对师父的敬重,是真真正正的恋慕,是男女之爱。
年渺喜欢他。
季一粟凝视着屏风后绯红的模糊影子,声音忽然变得轻松了: “是。”
年渺喜欢他,他要怎么办,他好像是不能响应的,可是年渺亲他的时候,又实在太甜。
他的心又抽痛起来,像是有一颗种子被滋润,被浇灌,在悄悄地破土而出。
和预想之中的一样,但是现在的年渺,已经不是十八岁那个稚嫩懵懂的年渺了,他已经疯过哭过,甚至以死相逼过,透过伪魔和百里乘风的影子,认清了自己曾经有多狼狈和可笑,所以现在,他的心反倒是平静的。
“其实师兄,大可不必多次一举了。”年渺轻声说, “我知道师兄抹掉我的记忆,是为了我好,不想让我因为想念师兄而痛苦,可是现在……不需要了。”
他的目光渐渐游移到面前的屏风上,是双面绣,正对着他的,绣是的满山春意盎然的繁花。
他听到季一粟平静的声音响起: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放下了,我不喜欢师兄了。”年渺专注地望着屏风上的春枝,声音云淡风轻,充斥着放下后的释怀, “我已经想通了,师兄是天上云,我是地上的淤泥,云泥是注定无法相配的,而我曾经对师兄,完全是痴心妄想,现在那点妄想已经消散了,我不会再奢求了。”
他顿了顿; “我想了很久,我对师兄,应该不是什么男女之情,只是一时间的仰慕,让我有了男女之情的错觉,没想到给师兄造成了天大的困扰,是我不对,希望师兄不要再介怀。”他客气而平静地剖析着自己的感情,将自己和季一粟一点点剥离, “我其实,是不喜欢师兄的。”
他吐出一口浊气,死死按捺着自己的颤抖和心跳,平静地将这些话说出时,有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一字一字,说着“我不喜欢你了”的话,语气平淡,却认真而庄重,并不像是在赌气,季一粟的目光穿过屏风,可以清晰看见他认真的脸。
季一粟觉得全身都在发麻,耳边不知道是什么在嗡嗡作响,以至于几乎要听不清年渺在说什么。
年渺好像说不喜欢他了,而且不是现在不喜欢,是以前就不喜欢,是错觉。
可是那两个吻,又算是什么呢?
年渺怎么突然又不喜欢他呢?
半晌,他终于想起来要张口,最后,却只挤出来一个僵硬的“好”。
年渺弯起唇角,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师兄不介意就好,话说通了,以往的事就什么都不算了,师兄可以和我,冰释前嫌么?”
往事如烟而散,许多人都会这么说。
季一粟酸胀的心在止不住发疼,不仅仅是被人揉捏的疼,更是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心脏里面钻出来的疼,仿佛有数把钝刀,在他心里割来割去,让他疼得一时间站都站不稳,只能上前走了两步,扶住了冰镜。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 “好。”
很平静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他想,就应该是这样,这才是正常的,他已经拔去了情丝,对年渺没有感情了,年渺对他也不再有男女之情,这是极为完美的。
年渺的声音轻快起来: “多谢师兄。”
他的笑容又加深了些许,微微低下头,有种青涩的羞怯: “我知道这么多年,师兄是真心将我当晚辈教导,关心我以后的路,现在师兄不用担心了,因为我已经要和覆雪成亲了。”
季一粟的心一颤,看见他的笑容里是止不住的甜。
他就是一直这样对百里覆雪笑的么?
“师兄也说过,无论是外貌,人品,财富,这世间能和覆雪媲美的,恐怕再难寻觅。”说起自己未来的夫婿,年渺的语气里都掺了蜜, “覆雪他对我很好,他是一个完美温柔的人,事事体贴,我想到的他也想到了,我想不到的,他都替我想了,他对我……”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上扬的唇角里是抑制不住的羞涩和甜, “比师兄待我……更要好,是夫君对我的那种好。”
有镜子碎裂的声音,季一粟垂下眼,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将脆弱的冰镜捏碎了。
他沉默着,想把镜子恢复原状,却怎么都做不到。
他很想问年渺,什么是超越了自己的好,什么是夫君才能给的好,百里覆雪究竟对他做了什么,是自己没有做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