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你。”
苏弦锦的泪几乎涌出来, 抱着他的身子不住颤抖着。
“程筠,程筠……”
她的泪落在程筠脸上, 程筠感到心尖发疼。
他很想坐起来, 将她拥在怀里安慰一番, 但他此刻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他阖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 目光轻轻落在苏弦锦脖颈处,轻声问:“伤……还疼么?”
苏弦锦眼眶红红地摇头。
程筠嘴角噙笑:“……那就好。”
“程筠, 你很疼, 对不对……”苏弦锦嗓音有些沙哑,“我知道, 那构藤果的毒也减不了几分疼, 此刻我在这里, 我就在你身边, 你可以不用硬撑着。”
“一点点疼……没事的。”
他咳了几声,嘴角溢出血。
苏弦锦轻轻拭去他嘴角的血迹, 指尖都在发颤。
“不疼了,以后都不用疼了……”
她将那颗毒药含入口中,低头吻上了程筠冰凉干燥的唇。
毒药被她的体温融化,化作苦涩的液体,流入程筠口中。
程筠喉结滑动,下意识吞咽了进去。
“阿锦……”
苏弦锦闭着眼,没有停下来,一直流泪吻他。
他浑身都是伤,处处都在渗血,她又不敢碰疼了他,只是仗着他虚弱,无力反抗。
津液交融,连苏弦锦的口中都弥漫了血腥味,还有几分毒药的苦涩。
此刻,是两个灵魂在拥吻。
后来她微微抽离,却仍然凑得很近,气息温热地扑在程筠脸上,喘息着笑问:“怎样?我也进步了。”
程筠眼尾泛起红晕,他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阿锦……快去漱口……”他低声道。
她通过这样的方式将毒匀给他,自己口中必然也会沾到。
“才不。”苏弦锦笑了笑。
“阿锦……”
苏弦锦再次低头吻住他唇,打断了他,然后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他唇瓣:“不许说话。”
她笑:“首辅大人这会儿也要听苏姑娘的。”
程筠望着她,目光里满是眷恋。
当完成殉守天下的使命后,他此刻的心里就只剩下了眼前笑容明媚的少女。
她灿烂如日,皎洁如月,就这样蓦然出现在他黑暗的人生中,一路照亮着他。
神女临凡,何尝不是上天对他的眷顾呢。
这条路已至尽处,他却还能在终点再见到她,此刻她的身影全部占据着他的眼,他便再也看不到其他了。
她的气息簇拥了过来,温暖,清香,他仿佛正于春日泛舟湖上,一场江南烟雨轻轻落响乌篷船。
他双手枕于脑后,惬意躺在舟中,随涟漪摇摇晃晃,身旁眉眼如画,笑意盈盈的少女正悠闲赏雨,时不时还会趴在他耳边语笑几声。
她说了什么,他已听不清了。
在这样漫长的时光里,他听着雨声渐渐入眠。
“程筠,睡吧。”
苏弦锦似乎怕吵醒他,在他耳边小声呢喃。
她眼角的泪一颗颗滑落下来,无声无息。
然后她轻轻吻了吻他额,眉,眼,鼻,一直到那苍白的唇。
她停在他的唇上,再也探不到熟悉的气息。
她抬眼,爱意缱绻地逡巡着程筠安静的眉眼。
他仿佛在她怀里睡着了,只是睡着了,但睡得很沉,也难得安稳。
“晚安。”
苏弦锦轻声说。
她离开后,不知多久,再有侍卫进去查探。
却只见到一袭浸透鲜血的白狐裘,覆着一具白骨。
*
苏弦锦在皇后寝宫枯坐了一夜。
天明时分,秦时走了进来。
她毫不意外,目光平静地望着他,等着他的质问。
秦时满身酒气,一身露水,透着寒气。
他走进来,在椅子上坐下,被疲倦侵蚀了眉眼。
“我一个人在东宫喝了一夜的酒。”他轻声道,“而我上一次在东宫如此放纵时,太子还活得好好的。”
“太子天资聪颖,有仁义之心,若他还活着,我不会坐在那个位置上,他会是个明君,而我会做他的臣子,辅佐他治理天下……我对那个位置从没觊觎过。”
他嗓音略哑:“程筠一步步把他逼上了绝路,他逼他造反,逼他弑君,逼他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君王与父亲,百姓与忠臣,都是心中坚守的底线,他没有选择。”
“你知道吗?”秦时看过来,眼圈发红,“太子很怕疼的,但他却选择了吞玉,腹内绞痛,出血不止……他死的时候其实还没过十三岁的生辰。”
苏弦锦只是静静听着,没有出声。
秦时靠在椅背上,微微仰头。
“工部侍郎木武,兵部尚书杨海帆,都督佥事胡利,指挥同知王言清,礼部侍郎徐仪……说不清多少人被错杀枉杀,受尽折磨死在锦衣卫的诏狱里,这一切都是因为程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