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身为刑部尚书,一次次驳回对那些大人的无端指控和欲加之罪,甚至冒险闯入宫闱面圣,却反被程筠下狱,严刑拷打,甚至当着他的面,折磨我的兄长……”
似乎又回忆起那一幕,他眼角越发红,隐有泪光。
“我哥从小身子弱,只爱读书,当年科考便一举夺魁高中状元,我父亲母亲都高兴得不得了……”
他闭上眼缓了会儿,才压下颤声:“后来,父亲死在狱中,秦家被抄,母亲不堪受辱,一条白绫了断,兄长本就病弱,受不得流亡路上的苦,不到半月就传来身亡消息。”
他惨笑了声:“只有我啊,只有我苟活着,没脸没皮地在这世道苟活着。”
他转头盯着苏弦锦,问:“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拼命活着?”
苏弦锦道:“为了报仇。”
起初秦时的确只是为了报仇,他在原文中是成长型的大男主,报仇路上见了太多百姓流离失所,才想要颠覆这个王朝,重新开创清明盛世。
“是,为了报仇。”
“你已经成功了,程筠死了。”
“他死的太轻易了。”秦时语气微冷,“多少人因他而死,他一条贱命根本还不清。”
苏弦锦垂眸,忍住情绪。
秦时起身,缓缓走近。
他身量很高,站在她身前,完全挡住了背后一盏烛火,致使他冷冽的眸色笼在朦胧光影之下。
“曲儿,我有时候觉得,你很陌生,陌生得令我不知如何待你。”
苏弦锦仰头,静静地看着他,像看着一座雕像。
秦时俯视着,略携些压迫感:“你在程筠身边这段时间,不止他在意你,你也在意他,是么?“
“你真要我说吗?”苏弦锦反问。
“我要你的答案。”
苏弦锦缓缓起身,将凤印放在桌上。
“从太子杨望璟,到你父亲,再到松羲松子铭,他们真的只是因程筠而死吗?从都城到林州再到关州,程筠有无数次杀你的机会,他又为何没有下手呢?”
“你从流放路上逃到苏州,而苏府正被锦衣卫监视着,你的行踪程筠早就知道了,太子死时,你冒险去了东宫,之后又去了松府,你以为这些是秘密?”
她摇头:“都城是程筠的天下,锦衣卫无所不在,你进城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了。”
秦时瞳孔微缩,但并未说话。
苏弦锦继续道:“林州饥荒,程筠又何必亲自去赈灾,他游遍林州,独独给松子铭留下了落日林,给你留了三百万赈灾款,还有林州铜矿铁矿以及民兵,你得以一路顺风顺水攻下林州,剑指关州。若非承阳侯府临时变卦,他早就甘愿将这条命葬在了落日林山谷。”
她直视着他发沉的眸。
“话说至此,你还要我继续说么?”
秦时沉声:“这些是他告诉你的,对吗?”
苏弦锦皱眉:“你不信?”
“我为何要信?”秦时反问,声音有些冷,“程筠并不是神,他掌控不了每个人每件事,否则几日后登上皇位的不是我,而是他。”
苏弦锦怔然片刻,忽然低笑了声。
她没再向秦时解释程筠当日给她的回答。
她觉得没必要了。
“但是曲儿……”他忽然盯着她,话锋一转,“有一点我有自己的判断。”
他说:“程筠的确并非纯粹作恶,他有自己的道,或许如你所说,他所作所为也曾是为这个世道变得更好。”
苏弦锦抬眸,目光震惊。
“你知道……”她颤声,“你知道,为何还要折磨他?”
“因为我不认可他的道!”
秦时迫近几步,眼眶发红:“他有他的道,我也有我的道,难道仅仅因为他践行他的道,他就是对的吗?!”
秦时缓了口气:“在诏狱,我曾问过他,我说,‘纵然有再高尚的理由,但那么多无辜的人命都因他而死,他可有半分后悔?’,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苏弦锦闭上眼,泪珠滚落。
“他说,他会下地狱。”
是的,她想起来了,这是番外里,秦时和程筠的对话。
那时的秦时,既然问出这个问题,必然是已经知道了部分真相。
但这并没有改变程筠的结局,因为这本就是原文,也是宿命的一环。
秦时哂道:“没错,他说他会下地狱,但我不信世间有地狱,这世间的所有代价,并非一句‘死后’就可以轻飘飘的了结的,他要下地狱,就该活着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