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弦锦打断他,淡声:“凌迟。”
张是颔首:“是。”
他道:“留他一命,之后押他在西市凌迟,每日允许百姓观刑。”
“就……”苏弦锦压抑着情绪,低声,“这么恨他。”
张是挑眉:“苏姑娘是未见过他手下锦衣卫的手段,那诏狱与刑部大牢里不知多少忠臣良将被活生生折磨而死,这是因果报应,也是顺应民意。”
苏弦锦垂在袖中的手捏紧了,只怕一松劲就发抖。
“那我就等两日后,先生派人接我。”
张是应声离开。
如今在秦时心里,萧彤彤的地位的确高于苏曲儿。
无论是原文中的苏曲儿还是苏弦锦,他从她这里得到的回应都很少很少。
即便她表现出为他而不惜生命,他也总觉得那并非出于爱意。
再加上承阳侯的原因,所以这个阶段的秦时,心里属意的是让萧彤彤做皇后。
并且他也知道,一直跟随他的那些将领们,都十分同意。
但张是说服了他。
“苏姑娘乃苏州知府之女,苏知府从主帅微时便一路相助,当年苏姑娘与主帅有婚约在身,苏姑娘是为了主帅考量才主动退让,后来主帅中毒,她又以身赴险为求解药,这才落入敌手,可她不但没有屈服,反而步步为营,为我方送上无数情报,最后以命助主帅逃脱,还亲手重伤程筠。以苏姑娘之家世,之才华,之样貌,之心性,之功劳,完全当得起皇后之位。”
秦时轻叹了声。
他对苏曲儿何尝不觉得亏欠。
但他也同样亏欠萧彤彤,何况还与承阳侯有诺在先。
如今来看,无论如何都是让萧彤彤为后,更有利于局势安稳。
张是也知秦时并非囿于儿女情长,更看重利益。
他便问:“主帅是要南境安稳还是天下安稳?”
秦时皱眉:“此话何意?”
“萧郡主身后是承阳侯,代表南境,苏姑娘身后是苏州知府,代表旧朝群臣,若苏姑娘为主帅做了这么多,还是抵不上萧郡主,难免会让前朝臣子们认为,主帅不懂感恩,连苏知府都失去价值,只怕他们早晚也会被抛弃,不如早日逃命,另做打算。天下一共有三十六州,城县无数,一旦此风盛起,主帅还能稳住人心,安坐皇位吗?”
秦时被说服了。
两日后,苏弦锦果然等到了来接她前往都城的人。
这日正是《长月有时》中的大高潮。
秦时当着群臣百姓的面,一剑刺穿了程筠胸口,围观者将刑场堵得水泄不通,真是万人空巷,喝彩声掀起的浪潮几乎能将苍穹震碎。
日日受刑,程筠虽因毒素麻痹,减了几分疼痛,却避不开身上的旧伤复发。
尤其是膝盖,本就没好,如今更连行动都不便了。
他们押着他去刑场时,是故意让他拖着伤腿走过去的,一路上被怒火中烧的百姓将烂菜叶子臭鸡蛋扔满全身,谩骂之声也不绝于耳。
虽狼狈,他却始终神情从容,并不躲闪。
他蹒跚着上了刑场,跪在天下百姓面前,也没有低头。
直到被利剑刺穿胸口时,他才终于倒了下来,那时,他听着百姓为秦时欢呼,眸中浮现的只有欣慰。
苏弦锦并没有见到行刑的过程,不知有意无意,她入城时,正好是程筠刑罚结束之时。
在散去的人潮里,她逆流而上,只见到了那一滩刺目的血迹。
彼时她静立在刑场之前,路过她的每个人都在笑。
唯有她想为程筠痛哭一场。
她仰望着蓝天,仍然见到那轮明媚的太阳。
它的光落在了每个人身上,却独独照不到程筠。
但她转过头时,见到周围普通百姓脸上洋溢着幸福,那仿佛正是一股蓬勃向上的生命力,正欲氤氲出一个覆盖在冰雪下的新的春天。
她想,这就是程筠所求的。
而他成功了,所以并不遗憾。
*
秦时正是登基仪式定在了半月后,但在今晚,他撇开所有随从,独自去东宫孤坐了一晚。
萧彤彤得知此事,拿着凤印临夜来见苏弦锦。
“他现在应该需要你相陪。”她向她请求,“你去陪陪他,好么?”
苏弦锦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萧彤彤笑了下,将凤印留下来,失落略有些藏不住。
“你知道他为了让你做皇后,顶住了多大的压力么?只怕我父亲知晓此事,也会大发雷霆,甚至会从南境发兵。”
苏弦锦仍不语。
萧彤彤便垂眸道:“我已经打算离开都城,我回南境,去拦住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