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搭在榻沿上,手指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血,汇聚成一汪血渍。
真疼啊。
都说十指连心,原来也不过如此。
还是抵不过身上十分之一的疼。
还好阿锦不在。
否则她的眼泪,还要让他更疼些。
不知过了多久,他总算寻回了些知觉。
结冰的血液开始融化回温,破碎的骨头开始拼凑。
“大人。”
是景林回来了。
“进来。”程筠强撑着坐了起来,清瘦的身躯在宽大的衣袍下显得支离破碎。
景林轻轻推门而入,双目通红。
“大人,属下去晚了,安太医已经服毒自尽了。”
程筠身子一僵,片刻后,只是点了下头。
“他可有说什么?”
“我去时安太医只剩了一口气,他说他纵然只是个大夫,却也是北朝的子民,似大人这等忘亲欺君,蔽主殃民之权臣,神人共愤,他就算赔上全家性命,也敢一搏。”
景林喉间发紧:“属下只来得及跟他说,大人不会动他一家,他就咽了气,没有其他话了。好在他家人都还没来得及喝毒药,属下干脆让人先把他们都抓去诏狱关起来了。”
程筠听罢,不过抬起手静静注视指尖的伤。
“此处,算是给安院正记着吧。”
第82章 二选一
一支利箭于雪夜中划破长空, 射中了程府大门。
侍卫一惊,倒并不慌乱,取了便送入后院。
景林将那箭上携带的布条展开,轻扫了了眼, 赶去书房。
“大人, 果然是秦时送来的消息, 他说明日大人须同时以郡主与苏姑娘二人才能换得解药,否则便只能得到临时解药。”
程筠伸手接过, 腕骨瘦削苍白, 还有尚未擦拭干净的血迹。
他仔细瞧了那布条, 颔首:“的确是秦时的笔迹, 看来左丘学已完全取信于他。”
如此他才会如此笃信他毒发与结束的时辰。
程筠问:“苏姑娘那里你的人是否守着?”
景林点头:“守着。”
让锦衣卫暗中守着,是不信任梁恩, 怕他自行其事。
“好, 明日按计划送她们二人出城便是。”
“大人。”景林忽低声问, “秦时真的有解药吗?”
程筠摇头。
景林立即红了眼。
程筠不在意地笑:“又不是左丘学给我下的毒,他当然没有解药, 只要秦时信了就好,将人还给他, 他便没后顾之忧。”
当初他令梁恩抓萧彤彤, 本为促使承阳侯萧存下定决心站在秦时这边,如今目的已经达成。
倒是梁恩是自作主张抓的苏曲儿, 不在他计划之内。
他只能另寻法子合理放人。
他将布条放在火上引了, 静静望着火光逐渐吞噬字迹。
*
苏弦锦几乎一夜未睡, 半梦半醒之间她有几次都脱离了书中世界, 回到了现实。
不知为什么,如今的意识连接变得不太稳定。
仿佛这个世界开始排斥她了。
但她心里存着强烈的念头, 眼下一定要留在这边,于是迷迷糊糊之间只记得自己跟妈妈说了几句话,就又回到了梦境。
醒来时,窗外已经大亮。
石屋内冷得很,仿佛空气都飞着霜。
她与萧彤彤同在狐裘下相互依偎,浑身僵硬得酸痛难忍。
她一动,萧彤彤就睁开了眼。
她定定望着她:“你昨晚——”
“怎么了?”苏弦锦一怔。
“你昨晚在梦里喊了好几声‘程筠’。”
苏弦锦抿了抿唇,垂落长睫。
“是吗……”
萧彤彤将狐裘在她身上裹好,自己跳下床活动了下手脚,冷得搓了搓手。
“你为什么会喊他的名字?”
苏弦锦慢慢动了动失去知觉的四肢,一股酸胀感从骨髓里泛了出来。
她咬了咬牙,勉强下了床。
“可能是梦见他了。”
“他在你梦里对你做了什么吗?你还哭了。”
苏弦锦沉默片刻,揉了揉脸。
缓缓长出一口气:“我不记得了。”
门被猝不及防地打开,吓了萧彤彤一跳,她立即警惕地站在苏弦锦身前,盯着门口的人。
在小黑屋里关了一夜,苏弦锦的眼尚未适应外面刺眼的光线,不得不抬手遮住。
梁恩背着光,神情完美隐藏在暗中,只听得到他粗犷的声音。
“睡得好吗?小郡主。”
萧彤彤银牙暗咬,下意识摸向腰间长鞭,却摸了个空,不由竖眉叱声:“我劝你赶紧把我们放了,否则你们的首辅可就要中毒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