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弦锦扯了个笑,睫翼垂了下来。
“是啊,他是个大恶人。”
萧彤彤道:“好在秦时还有些脑子,原来早已派人暗中给他下毒了,看来就是为了救出我们,我本来还怕他投鼠忌器不敢攻城,若真那样,我萧彤彤这辈子都瞧不起他!”
“嗯。”
萧彤彤望着窗外沉暮,哼道:“看他今晚能不能熬过去,秦时这人还是有些脑子的,他既然有信心程筠会为了解药放人,就肯定不是一般的毒,对吧?那个神医不是说你也帮忙了吗?”
“我不知道。”
苏弦锦将狐裘往上弄了弄,将整个人都包裹住,完全缩在里面,没有聊天的意思
萧彤彤见她如此,便不再自讨没趣,寻了另一处干草铺的角落阖眼休息去了。
苏弦锦抱着膝盖,埋首在狐裘下,仍觉得冷得发抖。
这个冬夜的寒意似乎也是一种毒药,透入骨髓的毒药,她不知在什么时候服用了,此刻正随着天黑而发作。
愈冷,愈痛。
痛得她浑身发颤。
以至于她要拼命咬着唇,才能不痛到喊出声。
只是眼泪却控制不住,决了堤般,浸透了衣裳,发梢,在这寒冷的冬夜里凝成冰,便更冷了。
萧彤彤仍在小声抱怨着:“……不如关在程府,至少还给个炭盆,程筠把我们关在这里简直没有人性,我就连对待战俘都不会这样。”
“我们在这里挨饿受冻,他最好也在毒发受罪,这样一想,我才能勉强解气……苏曲儿?”
萧彤彤觉得不对,忙借着窗外的雪光过去查看。
她扯下狐裘,愣住。
眼前的苏曲儿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满脸是泪。
她咬着唇,几乎咬出血了,那是她脸上唯一的血色。
“你怎么了?”她急问。
“……疼。”苏弦锦缩成一团,声音低不可闻。
“哪里疼?……哪里?”
萧彤彤顾不得其他,给她检查伤口。
只瞧见了她脖子下的淤青和手臂上被包扎过的鞭痕。
“是这里还是这里?……”
苏弦锦无力地摇头,冷汗与泪水齐下。
“都不是……”她努力深呼吸,泛白的指尖捂住胸口,“你不用管我,我只是有些冷。”
“冷得疼?”
萧彤彤瞧她西子捧心般蹙眉,雪肤墨发,梨花带雨,虚弱到连自己都忍不住生出怜惜之心,何况是他。
她忽然有些挫败感。
于是她坐到苏弦锦身边,将她搂在怀里。
“这样会暖和一点吧。”
苏弦锦啜泣着,心里的难过实在难以抑制,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彤彤叹了口气,跟她道歉。
“虽然那道鞭子是抽程筠的,但到底落在了你身上,不好意思。”
苏弦锦颤了颤,只是摇头。
萧彤彤见状,干脆也不再说话了。
二人在这冷夜里簇拥在一起取暖,各有各的心事。
*
景林抱着刀站在紧闭的房门前,静听着里头的动静。
偶尔听见几声压抑的痛哼时,他恨不得直接闯进去。
可是然后呢?
他闯进去毫无作用。
他又不会解毒,根本帮不了大人。
屋内传来一声瓷器碎裂之声,景林靠在门上,扬起下巴,两行泪从通红的双眼里无声滑落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才响起程筠的声音。
“景林。”
景林一个激灵,抬手胡乱抹了抹泪,开门冲了进去。
屋内没有点灯,借着门外微弱的雪光,他隐约看见程筠疲倦地蜷缩在榻上,像一片单薄的影子。
地上碎了些瓷片,还有些血迹和汗水混在一起,显然程筠是不惜划伤自己来止疼。
“大人……你怎么样?”他问出这句话都觉得自己很蠢,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大人疼到借外力发泄。
“确实……不好受。”程筠似乎疲惫不堪,连说话都没了力气。
他躺在榻上,动也未动,只是轻声笑:“安太医到底是有志气的人,只怕是寻了最折磨人的毒给我。”
景林忍不住哭,又怕大人瞧见,只好赶紧低头拭去。
程筠说:“你去安太医家走一趟吧,告诉他,我不会报复他,也不会动他的家人,让他不必害怕。”
景林哽咽:“……我马上去。”
门关上,屋内重新陷入了黑暗。
程筠静静躺着,只觉所有的骨头都不是自己的,它们都寸寸碎在了肉里,而血液也没了温度,冷得仿佛结了冰,夹杂着锋利的碎骨,在经脉里流淌,时不时刮出一道口子,那些结了冰的血液,便从口子里挤出来,再融化在每一个毛孔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