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庖人并没有羞愧的意思,因为伍左所说的将菽弄软一些,在庖人看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没有这样的事。
他一个天天吃菽饭的,早就受不了菽的硬度,难道他不知道将菽弄软一些吃着更方便吗?关键是做不到!
蒸之前将菽放到水里泡几个时辰,就是为了让菽胀大蓬松变软,一般泡半日效果最好,然后再上锅蒸,让菽充分吸收水分,达到可以入口的程度。
这是千百年来人们食用菽总结出来的智慧,在庖人看来,这已经是菽可以软化的极限了,还想变得更软,怎么可能?
他也不是什么拥有大智慧的先贤,这不是纯属为难人嘛!
这一刻,庖人与被要求发明新果饮的胖庖厨狠狠共情了,可惜对方只跟着扶苏走了一段,扶苏觉得没什么需要问的,就将人赶走了,说一会儿有需要再找他,不然这会儿就可以向对方求助了。
胖庖厨:我真是谢谢你,把所有压力都留给我一个人,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在扶苏灼灼目光的盯视下,庖人不知该怎么直接说出‘我做不到’这种事,可他的为难都写在脸上。
扶苏暗道可惜,看来这个人压榨不出什么了。
扶苏失望地望着庖人:“难道你不会?”
庖人羞愧低头,迟来的羞愧终于压倒了他:“公子,是小人无能。”
难道他就这样吃不到菽了吗?充满期待的眼睛垂了下去,小小的人瞬间笼罩在失望的灰色里。
扶苏撅着嘴,回身抱住伍左的脖子,将脸埋下去,话不用多说,这简直是肉眼可见的失望。
伍左顿时抑制不住地开始心疼,差点想要回抱回去,好在理智回笼,想起这是长公子,不是自家幼弟,就只僵硬地任由扶苏抱着。
但是不能抱,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安慰长公子,本来他是最反对扶苏吃菽饭的那个,但当看见失落成一团的扶苏时,伍左的想法立刻就变了。
长公子不就是想吃一碗菽饭嘛,他又不是要山珍海味,凭什么不能给他吃!
伍左对庖人说:“你不会,那你去找一个会的来,膳房里这么多人,难道就没人能给长公子做一碗菽饭吗!”
此话一出,庖人羞愧中夹杂着膳房被小看的微怒,当然这不是针对扶苏,而是针对伍左的。
为了证明膳房的人不是废物,也为了达到长公子的要求,庖人立刻说:“不可能,小人不会是因为小人愚笨,定然有其他人可以做到!”
然后就雄赳赳气昂昂跑出去摇人了,发誓要做一碗最软烂的菽饭出来。
只能说激将法就是牛,千古不变。
然而庖人问遍了所有人,包括正在专心为夫人们准备餔食的庖厨,对方可是膳房最权威的人,若是以往,庖人绝对不敢主动上去搭话,但有重任在身,庖人的胆子也壮了几分,谁都敢上去问两句。
因为是长公子交代的事情,没人敢敷衍,可也没人能做到,都摇摇头,对庖人表示爱莫能助。
扶苏本来正抻着脖子朝外眺望,等庖人带一个好消息回来,结果得到的却是第二次失望,他再次撇着嘴将头埋了下去。
伍左想安慰几句,不过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小小的脑袋就又抬起来了,扶苏用比刚才洪亮得多的奶音气呼呼地跟伍左说:“一定是他们太笨了!我要去找父王,让他送我几个聪明的庖厨来!”
嗯?!
这话可是按到所有人的命脉了,偷听的庖厨和庖人一顿,纷纷瞪大了眼睛。
王上那么宠爱长公子(扶苏被带着到章台旁听的事情已经满宫皆知了),一定会答应他的要求的,到时候有了新的庖厨们,他们岂不是就要被赶出宫去了?
要知道能在王宫做庖厨,可是一件非常有面子的事,平日里邻里们都格外羡慕他们,若是就这么灰溜溜地被赶出宫,还是因为做不好菽饭,他们以后还怎么在咸阳城混下去。
不行,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庖厨们心急如焚,飞速转动脑筋,就想在扶苏踏出膳房的门之前,想出一个完美对策。
可一千年都没人能解决的问题,这一时半会儿他们去哪儿想办法?
性子急的庖厨都开始敲墙了。
扶苏偷偷支棱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听到敲墙声时,不厚道地笑了,然后赶紧重新埋到伍左脖子里,怕伍左和庖人看到他在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