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伍左看来,那些食物已经足够精细,七国之中应该不会有比这些更美味的东西了,然而扶苏依旧吃得很痛苦,那要是吃到黔首才吃的菽饭,不会难吃到吐出去吧?
再说菽太过坚硬,哪怕是蒸过的吃起来也能让人面目狰狞,年老的黔首牙齿不行咬不动菽,因此饿死的不计其数。
扶苏的乳牙才长出来没多久,哪里咬得动那么硬的东西?所以伍左立刻开口劝扶苏:“公子可是饿了?不如让他们做一碗粟米粥吧,这个太硬了,不适合公子吃。”
庖人也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这菽饭太难嚼,公子还是吃些粥吧。”
庖人也没想到,长公子居然会对菽感兴趣,可如此粗陋的食物,他们哪敢拿给长公子吃,贵人们脾胃弱,若是长公子吃了肠胃不适,王上和夫人的怒火他们可承受不起。
扶苏本来还想嘴硬,我不饿!我根本没想吃东西!他明明只是馋了而已。
可在话说出口之前,他转了转眼睛,发现这正是一个好机会,于是不依不饶地说:“不要粟米粥,我就要吃这个!”
庖人弓着腰尴尬地僵住了,他笨嘴拙舌地,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扶苏,再加上门口时扶苏把他们都吓住了,也不敢劝。
庖人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伍左。
不用别人说,伍左也是要劝的,他苦着脸说:“公子,菽饭不好吃的,哪像粟米粥又香又甜,还是吃粥吧。”
伍左伺候扶苏两天,除了记得扶苏对吃食挑剔之外,还记得他格外钟爱甜食,连牛乳里都要加野蜂蜜才行,所以劝的时候特意提到菽饭一点也不甜,不要吃,咱们别吃了。
这伍左可就冤枉扶苏了,他在现代时,跟大部分国人一样,对甜品的最高评价就是:这个不甜,而且他也不是无锡人,他对甜食的喜爱程度真的一般。
可谁让秦国的调料太匮乏了呢,吃的那叫一个原汁原味,这就导致了扶苏格外喜欢甜的,至少吃的时候舌头不会麻木。
伍左注定要失望了,扶苏要是真小孩就被糊弄住了,可他是主动找事的,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弃?
于是伍左不劝还好,他这么一劝,扶苏更闹了起来,非要吃菽饭不可,伍左怎么劝都不听。
他这个样子给庖人看傻了,明明在门口时还是一个仅凭几句话,就能将所有人吓得趴在地上的狠人,身高半米,气势却足有两米八!怎么转眼就跟他家小儿子耍赖时一样?
噢呦!庖人被自己的大胆想法吓了一跳,长公子是什么身份,他怎么敢这么想!
赶紧摇摇头,将不敬的想法赶出脑子,然后低头专心洗豆子,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并祈祷那个内侍能成功劝公子打消念头,不然自己恐怕就要挨板子了。
被寄予厚望的伍左已经绞尽脑汁,把能想到的理由都说了一遍,可扶苏极为顽固,怎么劝都劝不动,整个一胡搅蛮缠。
那一瞬间,伍左都想抬出楚夫人吓唬吓唬扶苏了,这也是哄小孩最常用的办法,以前在家中时,他常常看见邻居教训小孩子,不听话就向长辈告状,然后小孩子就会变得特别乖。
宫里能当扶苏长辈的就三个人,一个是病怏怏的夏太后,不问世事,一个是威严的王上,只问世事,伍左能想到的就只剩楚夫人了,公子再怎么闹,总是要听母亲的话吧。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告诉他最好不要这么做,伍左相信了自己的直觉,没有将“再不听话我告诉你妈”这种话说出来,不然上岗第三天就要惨遭裁员。
最后伍左没办法,只能反复强调豆子的硬度。
“菽太硬了,公子年纪还小咬不动,实在要吃的话,可以等长大些再让他们给您做。”
扶苏一脸“真的吗我不信”的表情,瞪着伍左:“真的有那么硬吗?”
伍左狂点头:“真的真的!”
扶苏失望地看他一眼:“那你们就不会把它弄软了给我吃吗?”
扶苏像模像样地叹气,摇头:哎,真是的,收了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小弟,真是愁人呐。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伍左已经从扶苏脸上看到了这句话,顿时羞愧不已:是啊,他怎么没想到呢。
羞愧一秒,伍左果断转头去吩咐庖人:“听见了吗?将菽弄软一些给公子吃。”
将自己的羞愧转移给别人,他果然好受多了,伍左在心里给自己点了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