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二追着送葬队伍在街边穿行,“我最喜欢参加葬礼了, 在这里能看透死亡的本质。活人总是恐惧死亡, 为了活着,什么罪都肯收。如果他们多参加几场葬礼,就会发现, 死亡能给人带来极大的安全感。它不是终点,而是归宿。”
他并没有靠近的打算, 兴致勃勃地和我分享他的独特癖好, 有时候说到浑然忘我, 会突然戳我胳膊,让我看某个人——“快看,那两个人在说笑!你猜他们在说什么?”
长长的送葬队伍中, 大部分人的表情是冷漠而疲惫的,只有最前面几个至亲看上去很悲伤。
缀在队伍后面的,大概是宗族里很少打交道的那些亲戚, 有的在说笑, 有的在打闹, 还有的和路边的围观群众打招呼。
死亡好像真的没有那么沉重。
可就算再轻松, 但凡能好好活着,谁愿意去死呢?
迷恋死亡是病态的。廖志远病得不轻。
他说起自己沉浸式体验葬礼的经历, 还曾花重金把尸体搬出来, 自己躺进去,甚至和尸体躺在一起。
听得我毛骨悚然。
可在说这些的时候, 他身上呈现出的蓬勃生命力,又旺盛得出奇。好像能从死亡中获取力量似得。
不知不觉,随着送葬队伍来到挤满坟头的荒野间。
天色渐晚,灰蒙蒙的天空下,阴冷的死亡气息和身边神经质的少年,让我感到极不舒服。
所幸达哈布领着三个侍卫一直紧紧跟随。
廖二没有发觉我脚步放缓,着了迷似得跟着他们,与我的距离越来越远。
坟地里的野草茂盛疯长,再加上坟头林立,就像迷宫一样,片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达哈布问我要不要把人逮回来。
“姐姐!”不远处及时传来一声欢快热烈的呼唤。
茅草很快被分开,身上更加狼狈的廖二怀抱着一只巴掌大的灰兔子,一瘸一拐地折返回来,邀功似得捧给我:“看我给你捉了只野兔,它的耳朵是黑的,漂亮吗?”
我对坟地里的生物完全不感兴趣!
但这一刻孩子气的他终于像个正常人了!
摘下他头上的茅草,拍了拍他肩上的黄土,我如释重负:“放了吧,我今天不想吃肉。”
他哈哈一笑,半点也没留恋这只崴了一只脚才捉到的小兔子,随手抛开,接着把长臂搭在我肩上:“姐姐对我真好。”
……
咔嚓,达哈布把他那只手拧到背后,发出惨烈的声响。
一声惨叫随即响彻天际。
回程的路上,他喋喋不休地从自己幼年开始讲起,认认真真交代自己的生平。
原来他爹把他送去的深山老庙就是栖霞寺。当初那个下雨就没法睡觉的小破庙在廖家的扶持下,慢慢变成了现在巍峨庄严的样子。
然而除了老方丈看在钱的面子上对他照顾些,那些师兄都把他当山上的猴儿对待。
六年里他没少干活,更是天天挨揍,反抗中学会了打架。为了少吃亏,他花重金买了本‘武功秘籍’偷偷苦练,到下山的时候,已经到了以一敌三的水准。
说着非要下车打两拳给我看。
达哈布冷笑两声没搭理他。
他哼哼唧唧地和我计划:“姐姐,侍卫要用自己的才踏实。等咱俩成亲后,咱们去买些真正的高手,只听你指挥,对你恭恭敬敬的!”
真正的高手哪能买得到!
像刚果儿、达哈布这些,都是从皇家包衣奴才里千挑万出来,花大力气培养的,忠心第一,能力第二。
廖二不清楚廖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回到家时,爷爷、叔伯大爷和父亲都已经去世。
家里的男丁都得了怪病,发作早的,像廖大那样,已经无法行动,发作晚的,夜夜腿疼得无法入睡。
家里晚上总闹鬼。那些鬼告诉他,这种怪病会传染,他早晚会得,他的子孙也会得。因此他一直抗拒结婚生子。
“要是姐姐想生……”他只犹豫了一瞬就爽快道:“我给你找个体魄强壮的!但是要去父留子哦,因为姐姐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
我只能说这种超前的婚姻家庭观,放在二十一世纪都是炸裂的!
我十分怀疑他缺的是母爱,找的不是老婆,是老娘!
不过作为合作对象来说,寿命短、不能生、巨有钱,合起来简直完美。
“那你为什么总是当街打人?”
“看他们像狗一样活着就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