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鸿舟笑着,数会儿时日,叹气说:“只怕那日是没空了,若是在它日,我还是能过来的。”
“纪哥儿是什么事呢?推辞不得的么?”崔伯钧问。
“不瞒崔公子,半月后我恰好是约了赵家二郎,要一同去郊外骑马。如若你能劝动二郎,我便也随着他一同来。”
提起赵敛,崔伯钧脸上笑意减半,随后恭敬说:“那下回再与纪哥约了。”
“那就下回吧,下次我一定来。”
崔伯钧转过身去,眼看又要踏入烈阳之下,忽然瞥见程庭颐,沉思半晌,说:“纪哥什么时候又得了个小厮?”
程庭颐一顿,空空睁着眼,下意识俯首拜手。他方才将手举过头顶,却被纪鸿舟拦下,置于胸前。
“不是小厮,是我朋友。”纪鸿舟笑道,“崔公子好眼光,也能认错人?”
“朋友?”崔伯钧再看向程庭颐,几度打量,这才说,“是我认错人。不知是哪家公子?报个姓儿,叫我也交个朋友。”
程庭颐站在原处,到底没敢把无名“程”姓报出来,幸好纪鸿舟替他解围。
“改日再引你们认识,我要与哥儿去书院,要迟到了。改日再会,崔公子,下回我带着酒来找你。”纪鸿舟拱手作别,先让程庭颐行去,然后跟在他身后,把崔伯钧的视线都挡住。
行到日头下了,又冒热汗。
纪鸿舟起初还走程庭颐身后,不久就与他并齐,说道:“那是步军司副都指挥使崔官人家的嫡子,名唤崔伯钧。”
“原来是崔公子。”
望程庭颐神色不振,纪鸿舟又道:“你别把他的话放心上,什么小厮不小厮?他这人就这样,瞧不起天、瞧不起地,说话也不着分寸。”
程庭颐听进去,又默默回头望一眼,说:“我这样的,他认错了也情有可原。”
“你什么样的?我觉得好得很。那是他没眼力见。”纪鸿舟不悦,“我着实不喜欢他家,他方才邀我去诗会,可听见了么?”
“听见了。”程庭颐想象着诗会,说,“对景吟诗倒是雅兴,想必能一展文采,得众人青睐吧?”
“哪儿能呢!”纪鸿舟轻笑,“这便是我不喜欢他家的原因。崔家同我家、我二哥家都不同,他家是妻妾成群,正院里、偏院里,塞得可满。小娘多,孩子就多,如今大都长成了,便用此诗会来钓个婿,年年都来这一出。”
“钓婿?”程庭颐惊诧,“莫非是看上你了?”
纪鸿舟道:“我家就我一个,若我和他家结了亲,全纪家都成他家的了。况且这崔管军也确实……”
不是什么好人。
这得追溯到十多年前,关于崔兴勇与纪阔争妻这回事。
那时候崔兴勇与纪阔都相中林家二娘子,即纪鸿舟他娘。两人公平竞争倒也好些,可崔兴勇却偏偏妄想使些肮脏手段,逼迫林二娘就范。
就从私事闹到公事,最后还闹到先帝那里去。先帝自然也无法,便问娘子心意。娘子选了纪阔,成了亲,也算圆满。
后来才有了纪鸿舟。
想到这里,纪鸿舟为自己能出生感到不易,遂更不喜崔家。
这些往事确实难启齿,纪鸿舟也说不出口,随口糊弄过去了,道:“总之,这珗京里的人,都不会做些平白无故的、无用功的事儿。为何要办诗会?不就是为了招贤么,不然何苦费那心思?招婿,从某些意义上,也算是招贤了。”
“原来如此。”
程庭颐跟随纪鸿舟走,路过人叫卖,路过人说话。
他微微转过头去,看见纪鸿舟高大的身、挺直的背,还有华贵的衣衫。
程庭颐低下头去,望见自己平凡的、朴素的衣,那外衫不知被洗过多少次了,薄了,皱了,泛黄了。
他缓下脚步,站到纪鸿舟身后去,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配和纪鸿舟并肩走路。
纪鸿舟没想那么多,他看见人到后头去了,立刻停下来,回首问:“怎么不走了?再不走,你又要迟到,到时候又给先生骂,快过来。”
程庭颐赶忙跟上去。
*
下了学,程庭颐与纪鸿舟一同去看谢承瑢。
一个多月了,谢承瑢伤好了大半,就是人迟钝些,同他说话,他的反应都得慢半拍。
纪鸿舟买了点补药过来,叫谢小官人收下,又坐在屋子里和他说话。
“秋日的时候就要募兵了。”纪鸿舟说。
谢承瑢迷迷糊糊的,好久才有反应,问道:“纪公子今年秋也要从军去么?”
“如今朝中已有西征之意,今年从军,恰是最好时候。”纪鸿舟说,“我读书读不成,大概也是从武的。二哥应当也会在今年秋日入伍,同我一起。”
提到赵敛,谢承瑢总算是机灵起来了,跪直身子,问道:“我没听二哥说过,他今年也会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