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承瑢偏偏要说:“二哥为我放弃那样多,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又还又还,我不要你还。”赵敛小声说,“只要你爱我,我什么时候都会很高兴的。”
“二哥。”谢承瑢捧着他的脸,“能结识二哥,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光,是我三生有幸。”
赵敛也说:“只要你喜欢,我做什么都可以。”
马车行向城外,正月的凉风还吹。
*
李元澜政/变一案有了结果。辛明彰最先处置的,也是最急着处置的,是李元澜。
碍着李元澜的宗室身份,朝廷没有将他当众处死。但死是一定要死的,两位宰相的意思都是赐死,悄悄地用一杯毒酒,再悄悄地埋出去,将来史书一笔带过,也就能了结了。
可是谁都不愿意担杀宗室的罪名,就连毒酒都没人敢送。到头来,还是李思疏和辛明彰上奏:三大王是妾身亲三哥,最后一程,还是让妾身来送吧。
李思疏到大牢里的时候,李元澜恹得已经生病态了。他蓬头垢面地坐在席子里,一直对着牢门发呆,常常发出哄笑,笑完了,又对着门发呆。李思疏来了,他也只是木讷地盯着看,很久才说:“是大姐。”
“三哥。”李思疏欠身,“好久不见三哥。”
李元澜坐直了,望见李思疏手里的食盒,问:“大姐是来送我走的,对吗?”
李思疏低头看手中的饭菜,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说:“元宵才过,我送些吃的给你。”
“元宵……”李元澜天真地笑起来,“以前在宫里,爹爹在时候,阿姐也经常给我送吃的。”
“我记得你爱吃羊肉,今天我也带了。”李思疏把食盒穿进木栏里,愧疚地说,“狱卒不给开门,你就将就一下吧。”
李元澜爬过去,颤颤巍巍地打开食盒,看见炙羊肉,高兴地说:“阿姐知道我的最爱。”他也没用筷子,直接拿手捡起一块羊肉,塞进嘴里,赞叹说,“好吃,好吃。”
“还有呢,你不要着急。”
李元澜又吞了一块,又说:“真好吃,阿姐,我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炙羊肉。”
李思疏不知道说什么,她看着李元澜狼狈的模样,心疼得快要发晕。她把手伸到牢里,打开食盒的第二层,说,“有汤呢,鱼汤,也好喝。”说着,她竟然也颤抖起来,“三哥,你好好吃,你吃不够,我还叫人给你送来。”
李元澜正咬着羊肉呢,听她这么一说,再也挺不住了。他的眼泪顺着流下来,一颗、一颗滴在汤里。
汤泛起一圈,很快又平静了,但是姐弟俩的心却不能平静。
“阿姐,我好想回到小时候。我好想姐姐还在,我好想爹爹还在……还有大哥,我好想他们都在……”
李思疏轻抚李元澜的发:“别哭。”
“在牢里这些天,我就在想,如果我们没有生在皇家,如果我们只是寻常人家的子女,还会手足相残、父子相杀吗?长姐,如果是大哥做了官家,还会变成这样吗?如果大哥还在,我们是不是都能幸福了。”
李元澜放下羊肉,失魂落魄地坐下来,回忆起幼时,“大哥高才博学,没有人不赞赏他。记得那时候,他们都说,将来大哥做了官家,大周就能创盛世了。可是……可是大哥没了。难道有大才的就该短命吗?十几岁二十岁的时候,我抱怨天命不公,后来我才知道,不是天命不公,是圣命不公。能创盛世的只有官家,怎么能是太子呢?他们说太子能创盛世,是将爹爹、将官家置于何地?所以大哥就没了。阿姐,爹爹才是最大的骗子,二哥、娘娘、阿姐,都被他骗了;你和我,也被他骗了。所有人都被他骗了!可偏偏所有人都觉得爹爹是仁君。”
李思疏无言以对。她挥一挥食盒上升起的热烟,说:“爹爹如此,二哥也如此。三哥,你也如此。”
李元澜又去吃没吃完的炙羊肉,咽到肚子里,才说:“阿姐,我死了,你怎么办呢?”
“皈依佛门吧。”李思疏平静说,“再也不过问朝中事了,也再也不做别人的刀。”
李元澜又问:“除了出家,还能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除了出家,那就是死了。”李思疏说得十分平淡,“政/变一平,我大约就知道我的归路了。我只能躲,只能逃。”她把菜夹到装饭的那一格里,分明还有什么话要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李元澜也没有再说话。吃完了饭,他拿起食盒最下层的小罐。他大约知道这里头是什么,也知道李思疏前来的目的。他是一定要死的了,多亏了宗室身份,他还能留个全尸,留个体面。
他拔掉塞子,闻着罐中的酒味,问:“牵机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