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砒霜。”李思疏如实说,“牵机药死得太痛苦了。我挑了很久,也许就这轻松一点。”
“谢谢阿姐。”李元澜打量着小罐看。他抬起眼,直视李思疏的眼睛。
他说:“阿姐,下辈子,我们能做一个娘生的姐弟吗?”
李思疏看着他,掉出一颗泪来。
“可以。”
“下辈子,就做普通人家的姐弟吧,种田也好,织布也好,只要和睦就好。”李元澜喝下毒酒,用力咽在肚子里,哝哝说,“我让你失望了,阿姐。”
“三哥!”
李思疏看着李元澜口流鲜血,大惊失色。她想大叫郎中,又想叫“救命”。她看着李元澜狰狞的脸,看着他痛苦地蜷缩在地。她的心像在滴血,她想起小时候和李元澜的日子。
——“阿姐!”
那时候,李思疏能把李元澜抱在怀里转一圈,听李元澜撒娇喊:“大姐,我们要永远一起玩。”
现在,她看着李元澜将死的模样,往日那些美好的回忆全部被撕裂。
她亲手送走了她的三哥,用一杯毒酒。
“三哥。”她腿软地摔在地上,“你别怪我,三哥……你别怪我。”
李元澜走了,走的时候,他还是面带笑容。他怕大姐会被他吓到,也怕大姐夜里做噩梦。他想和大姐说“对不起”,不过这三个字到底说不出口了。
第247章 七五 是黄粱梦(二)
李思疏出了御史台狱,赵敬就在门口等她。
月已经不太圆了,不过光辉仍在。皎洁月光落在地上,将赵敬的影子拖得很长。
赵敬不是背对着李思疏的,所以李思疏一眼就能看见他温柔的神色。
“大长公主。”赵敬朝她行礼。
李思疏有些恍惚,也同他欠身,问:“你怎么在这?”
“我知道大长公主今天要来御史台狱,怕夜太深,大长公主害怕,所以来了。”赵敬说。
李思疏笑笑,上了一旁的马车,没有再和赵敬说话了。
马车驶过繁华的街,将上朱雀桥,李思疏看见马车里的香囊乱晃,忽然恍惚起来:什么时候有的香囊呢?她掀开窗帘,赵敬就行在边上。
“你放的香囊?”
赵敬恭敬说:“是,是我从建国寺求来的。”
李思疏不知说什么了,她放下窗帘,在车中想了半晌,又掀开来:“大局已定,我是时候回建国寺修行了。都尉,这回我们就不必想着谁欠谁了,我还你自由,放你走。”
“大长公主还是打算出家去?”
“是。”李思疏又一次放下帘子,坐回车中。她仰头看车上的香囊,闻不出其中气味,只是莫名安心。香囊上绣着鸳鸯,瞧这绣工,不是凡品。她欲伸手触碰香囊,一边窗帘又起。
“大长公主说的自由,叫做什么自由?”赵敬问。
李思疏答不出来。她说:“你想要的是什么自由?”
“自由于山水间,上达天,下达地,没有牢笼,也没有金玉,这才是自由。”赵敬朝着李思疏伸手,问,“大长公主想的自由,是孤身与古佛相伴,后半生以檀香为亲?”
李思疏盯着赵敬修长的、分明的手指看,问道:“那不然呢?于我而言,还有什么自由?”
赵敬柔声说:“不如臣带着大长公主走吧,出了珗州,哪儿都是自由。”
“走?你的功名,你的仕途,难道不要了?”李思疏诧异,顿了很久,才问,“求了一辈子的功名,这时候又可以丢下了?”
赵敬坚定地说:“这一辈子都如此了,临了了,还要争取什么?我与大长公主成婚快二十年,怨过恨过,难道就不能和解过?”
“可是……”李思疏不安道,“我又能去哪儿?我一辈子没出过皇城,走出去了,又能去哪里?”
“臣带着大长公主走,去寻找真的自由。是山水间也好,是田野中也罢,哪里自由就去哪里。只是没有金玉、也没有珍珠,唯有粗茶淡饭,不知道大长公主愿不愿意?”
李思疏怔住了,泪水还凝在她的眼下。她迟疑了很久,始终没给赵敬一个答案。
赵敬再倾身,为她擦掉眼下的泪水:“相信我一回吧,一辈子信这一回也好。”
“赵瞻悯……一辈子信你一回,你要我怎么信你呢?你这样对我,我怎么信你呢。”李思疏觉得讽刺,“赵瞻悯,你是人如其名,我这辈子也信不过你。”
赵瞻悯笑了两声,没有接话。
马车驶过朱雀桥,有风吹过朱雀河的水,荡起河面成片的花灯。李思疏最后瞥了一眼这灯火通明的街,眼里是数不尽的泪水和决绝。
“我还是想出家,赵瞻悯。”李思疏把香囊还给赵敬,“我们就此别过了,从今日起,你自由了,你可以去追逐你想要的那些东西了,我们就两不相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