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是熬夜熬的,晚上叫你早点睡老不听,掉头发还怪洗发水。”
段云念摸了摸顾潇的头发,当即就掉了好几根,“看吧,本来在这种很热的地方代谢就快,你还熬夜,再好的身体也扛不住啊。”
“知道了,不熬,不熬了……看,老干妈买到了。”
“不是让你少吃点辣椒吗,前几天是谁大早上起来流鼻血啊?这么快就忘了?”
“不辣,就是调个味……哎呀,不管了,吃得开心不就行了?段师姐,你就别叨叨我了,我妈都没这么管过我。”
“领导把你交给我带,可不就是带个孩子吗?还是个很不省心的孩子呢。”
段云念嘴上埋怨着,脸上却溢满笑意,拿起一瓶洗发水看了看,点头:“嗯,这次没有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顾潇搂住段云念的胳膊,做了个讨好的笑脸,“段师姐,我乖吧......那就给我讲讲,维和部队的营区是什么样的?这不算探听军事机密吧?”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比咱们营区大一点,宽敞一点,设施齐全一点呗。”
“我听说维和军人很厉害,个个都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还在沙漠边上开大棚种菜?”
“是啊,他们什么都会,有医院,有蔬菜大棚,咱们这边吃的基本都是那边供应的呢。”
“真好啊,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
“想去啊?”
段云念斜眼瞧着顾潇一脸向往的样子,笑道:“对了,我男朋友有个关系不错的战友,长得帅,性格好,你们年纪也相当,应该合得来。”
“怎么说着说着就做起红娘来了,我说了毕业后前三年都专心搞事业,不找男朋友,而且还是军人啊,他们是英雄,想象不出和英雄谈恋爱是什么体验……”
“英雄也是人呀,军装下的他们也是有血有肉,食人间烟火的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喜怒哀乐,他们也是需要被爱的啊。”
“哎,段师姐,我八卦一下哈,你和姐夫一年都见不了几次,是怎么相处的呀?”
“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彼此太了解了,就算不见面也知道对方绝不会离开自己,总之……平平淡淡就是真呗。”
“平平淡淡?”顾潇念着,突然摇头道,“那不行,我要是爱一个人,就要爱得轰轰烈烈,就算最后没有在一起,也是要刻骨铭心一辈子的那种。”
“哪里有那么多轰轰烈烈?我们大部分人不都是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吗?只有小孩子才惦记着寻刺激。”
“段师姐,我可不是寻刺激,只是觉得爱情之所以是永恒的主题,就是因为是稀缺物啊,那总归是要有点什么特别的吧,和大部分人都一样?那多没意思啊。”
“说说,你想要怎么个特别法?”
“我爱的那个人,不用长得特别好看,也不用特别富有,但他必须得是顶天立地的真男人,能让我仰视他,崇拜他的那种男人。”
“哟,小丫头年龄不大,恋爱都没谈过,还说得头头是道的......行,那就祝咱们顾潇同志早日遇到心目中那位真男人,给你一段轰轰烈烈,刻骨铭心吧!”
顾潇还记得那一天,段云念站在窗前,刚好挡住了从玻璃上照射进来的光,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说话的时候,眉间的笑意让那向来火辣的阳光竟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和煦。
恍惚间,仿佛还真有点岁月静好的感觉。
但是这种静好,就如同色彩绚烂的肥皂泡,随时都可能会在毒辣的日头下炸得粉碎。
第二天一早,一个噩耗传来,易卜拉欣死了,一家八口人都死在了前一日的夜里,几个不明身份的武装分子闯到他家里,一通劫掠抢杀后扬长而去,那栋低矮黑暗的黄土砌就的房子里,除了尸体什么也没留下。
听李工说,本来易卜拉欣是可以躲过这一场飞来横祸的,但前一天下午因为他偷着喝酒被发现,按伊斯兰教义受了二十鞭刑便回家去养伤,这才不幸罹难。
傍晚,顾潇站在办公室外的屋檐下,远远地看着落日慢慢地沉下去,心也仿佛随着在慢慢下沉。
六点,项目部的食堂到点开饭了,人们成群结队说着笑从营区院子里穿过,他们都在最初听到易卜拉欣的死讯的时候短暂地震惊了一下,然后,仿佛是听说了一场简单的交通事故那样,很快便风轻云淡。
“潇潇,去吃饭了。”
见顾潇不动,段云念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和她并排站着,“我记得我到这里的第一晚,有两个劳务在街上遭到枪击,当场毙命,大使馆出面和政府交涉了好久也没什么结果,最后只能按意外保险的金额赔了一笔钱了事,来的时候是两个鲜活的人,回去的时候却躺在小盒子里……他们告诉我,这种事在这里不少见,我们能做的就只能是安全地活着,然后,习惯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