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段云念的话,顾潇心里像是堵着什么,闷闷的,憋得她很是难受。
习惯这一切?怎么可能......
在炮火下苟活着的生命,脆弱如斯,轻贱如斯,可他们依然是生命,他们依然在顽强地努力着,却仅仅是为了能活下去......
“一场战争都够受了,何况还是这么多年,打来打去,倒是让外人占尽便宜,自己千疮百孔。”
“有什么办法呢,积重难返,打仗就是个泥潭,越打越复杂,越打陷得也越深,倒霉永远都是普通民众……潇潇,易卜拉欣的事你别想太多了,不会有人为他们惋惜,更不会有人为此负责,因为像他那样的人,在这里太多了......”
过了两天,项目又新招来一位年轻的黑人小伙,代替了易卜拉欣的位置。
营区的门禁从九点调整为八点,门外的守卫兵人数也增加了不少,除此之外,一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第十九章 光的背面(2)
“当时,整个营区看似固若金汤,但大家都很自觉地把战备包随身携带着,以备随时可能突然到来的紧急撤退,我的战备包都是段师姐帮我准备的,现在想想,那五个月,好像都是段师姐在照顾我,不仅是工作上,还有生活上,都在无微不至地照顾我……”
顾潇说完,又侧过身,曲起手肘垫在脑袋下,抬眸看向何凛的方向,月光若隐若现,从他的脸上淌过,仿佛蒙上了一层霜,他的眼睛微眯着,像是在沉思着,又像是困倦的样子。
“何凛,你睡着了吗?”
“没有。”
“还想听吗?”
“你想说,我就听……反正也睡不着。”
“嗯......在罗维穆的日常生活其实挺单调的,没有四季更迭的日子过得就更慢了,所以我们每天都向往着上工地去,尤其在尾水下闸的那天跟着车去抓鱼,平常吃牛羊肉吃到吐,抓了鱼晚上就可以改善一下......去那边的路最好是那条大坝上面的临时道路,可以俯瞰尼罗河,很宽,风景很好,段师姐说我们四舍五入也算是看到了海。”
“云念喜欢海,却去了沙漠,本来她是可以不去的……”
“段师姐是有自己主张的人,她去那里不完全是因为你。”
“她这样说过?”
“有些东西不一定是非要用语言说出来才能让人了解的……你可别反驳我说不过相处五个月能有多了解,反正我就是懂她,可能比你还更懂呢。”
这时,外面开始下起了雨,逐渐变大,砸在车顶上啪嗒啪嗒不停作响。
顾潇坐起来看向外面,周围彻底变成了一片漆黑,只能勉强看到雨点打在车窗上化为一条条水线流下。
这下可犯愁了,明早这丛林里肯定会泥泞得更加难行,顾潇原本还打算等到天亮去循着车轮印找找方向,可惜天不作美,这一场大雨过后,大概什么都不会找到了。
一味地在原地等着搜救也不是办法,还是得设法找到出去的路才行。
顾潇一边想着,一边注意到何凛那边又没了动静,心想这男人真是奇怪,他是怎么做到好像那个位置根本就没有人一样?
“何凛,你睡不着的话,不如给我讲讲你们维和部队的事?”
“你也睡不着?”
“那倒不是,只是从小听睡前故事形成习惯了,到现在我睡前都得要听点什么才睡得着......哎,我都给你讲了我和段师姐在罗维穆的事,你怎么也该礼尚往来,讲讲呗,随便什么都可以。”
黑暗中,何凛沉默了好一阵,才听得他说:“我的故事,不怎么好听......”
2005 年,秋。
一列装甲车队护送着两辆军车从沙漠边缘驶来,前方出现了一座石头城,说是城,却只剩下了两面高大的墙壁,长年的风沙侵蚀下,已经千疮百孔。
中间的军车副驾驶上坐着一名身着迷彩的男人,拿着望远镜看着前方,“到若卡穆还有半天路程,咱们没多少水了,等会到前面停一停,看看能不能找到水补给一下。”
“是,连长。”
何凛看了看水箱,只剩下不足四分之一的水,一行二十多人,确实该补给了。
这时,突然一个紧急刹车,全车的人都不由得跟着往前倒去。
车队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两个孩子,看样子也就七八岁,一个站着,一个躺在地上,两个孩子都瘦弱不堪,衣服脏兮兮的,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充满无助地看着他们。
“这里怎么会有孩子?”连长做了个手势,让后面的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沈岳伸头看了看说:“这里到处是叛军,可能是从别处逃难来的吧。”
连长点了点头,回头对何凛说:“我过去看看,你们去城里找找有没有水,赶了这么久的路了,让大家都歇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