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何凛把驾驶位的座位放平,仰面躺下。
顾潇在后排座上躺下,侧过身几乎跟何凛头挨着头,她伸长脖子看去,发现他的双腿都蜷在座位下,看上去不太舒适,又看看自己,个子不大却霸占着整个宽大的后排座。
“何凛,我们换个位置吧,你个子高躺后面,宽敞。”
“我不习惯睡宽敞的地方。”
“那你的床都是只能睡一个人的吗?”
“不睡床,空间大的地方会让我感觉不安全。”
“你这又是个什么毛病?”
“就好比……晚上独自一人睡在足球场中央,那种感觉。”
“想象不了,可是我就喜欢躺在很大很宽的床上,好像全世界都是我的,多舒服啊……”
“……”
“何凛,我觉得你的头痛,可能不是脑袋的问题。”
“你知道?”
“据我观察,你这多半是心理问题,要知道,心理对生理的影响是很大的。”
“心理?”
何凛睁开眼,眸中沉沉。
车里很黑,顾潇看不清此时的何凛是什么表情,他侧脸的轮廓映在偶尔照射进车里的几缕月光下,蹙着的眉眼间依稀还是一贯的淡漠。
“因为你的神经一直都绷得紧紧的,久而久之,身体就成这种紧张的状态了……身体适应人,人适应环境,一个道理。”
沉默了很久,久到顾潇以为何凛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听到男人低音炮般的声音从黑暗中幽幽传来:“顾潇,能给我讲讲……你和云念在罗维穆时候的事吗?”
第十八章 光的背面(1)
丛林的夜晚如同一条波平浪静的河流,耳边只有昆虫悉悉索索的声音。
月色朦胧,树影婆娑,穿过破碎的车窗,斑驳地投射在脸上。
顾潇翻过身来,平躺着,“你想听我讲什么呢?我在罗维穆待了不到五个月,几乎天天都和段师姐朝夕相处,不过都是些女孩子的事,你肯定会觉得很无聊。”
“你说,我听着。”
“何凛,去年八月份的时候,你们换防到了罗维穆,驻守了一个多月是吧?”
“是,你知道?”
“我记得那个时候,段师姐请了几天假……”
2010 年 8 月,S 国罗维穆大坝项目部营区。
一辆满载货物的卡车驶入大门,停在院子中央,几个早已等候在此的黑人跑过去,七手八脚地帮忙卸货。
“哎,慢点慢点,别把东西摔了……”
穿着工装的中年男人手上拿着足足三页的清单,一边清点着东西,一边指挥着。
顾潇从办公室跑出来,“李工,东西来了?这次没忘了我的吧?”
“小顾啊,你报的是……五瓶洗发水,两瓶护发素,两瓶沐浴露,怎么还有两箱老干妈?”
顾潇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嘿嘿,李工,你知道的,这东西下饭呀,我又是无辣不欢的,这个不辣,也凑合着吃了。”
“咱们项目部成川人那么多,你这两箱老干妈怕是不够分呀……”李工开玩笑似的说,指了指不远处地上的两个纸箱,“就你一个人拿得了吗,小段呢?”
“段师姐请了假去探望她男朋友了,没事,我多跑两趟就拿了。”
“哦,对,差点忘了小段男朋友是维和部队的,好不容易轮到这个月换防到罗维穆了,是该去看看……”
李工点了点头,招手叫过了一个壮实的黑人小伙,“让易卜拉欣帮你把东西搬过去吧。”
顾潇对易卜拉欣笑了笑,换了阿拉伯语对他说:“那就麻烦你了,我会给你小费的。”
易卜拉欣笑得憨憨的,露出一排白牙,“不要小费,要绿瓶子。”
“绿瓶子?”
“就是你们经常用的那个,小小的绿瓶子,用了蚊子都不叮了。”
易卜拉欣连比带划地描述了一番,顾潇想了想,摸出风油精,“你说的是这个?”
“对,就是这个,你能给我几瓶吗?我不要钱。”
“哎,我当是什么呢,行啊,走吧。”
在来这里之前,顾潇从来没想过在国内司空见惯的常备药竟然会成了当地人争着要的香饽饽,而在那些还没有通电的简陋民居里,他们还发明了新的用法,滴在灯油里,驱蚊效果更胜一筹。
东西搬进办公室刚放好,段云念回来了,和出去的易卜拉欣打了个照面。
顾潇迎上去:“段师姐,你不是说明天才回来的吗?”
“今天他们刚好有车过来,就顺道送我回来了。”
段云念放下包,看着地上堆着的东西,“这次挺快的啊,才两个星期就到货了,以往到的时候,洗发水都差不多快过期了。”
“过期的咱们不也在用吗,总比不洗头的好,只是不知道我最近掉发得厉害和用过期洗发水有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