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溯没再说什么,玉枢既然这样说,定是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又走了两步,东方溯扶着墙根猛烈地咳嗽起来,帕子上一滩鲜血,
“大人。”玉枢满脸焦急和忧心,“大人,赶紧找间屋子休息一会。”
他摆摆手,只有轻抿的一句话,“我连累你了。”
两人终于走到尤枝枝屋门前,东方溯却怯了。
“你进去吧。这个时候,她应该想有个信得过的人给她把脉。”
说罢,他独自一人缓缓转身,朝隔壁房间走去,“我先去看昙花。”
事实上,是他不确定她愿不愿见他。
玉枢看着他孤单的背影,他从未见过东方溯如此小心翼翼,那么有城算的一个人,倒是在尤枝枝身上一点都使不出。
同几年前的自己一样,无助。
待看到东方溯推门进去,玉枢才有礼地敲敲门,屋内有个清亮的嗓音说道,“谁呀?”
“尤姑娘,是我,玉枢。”
他的话音刚落,就看见屋门被火燎燎地敞开,露出一双澄澈而透明的大眼睛,“玉枢先生,你真的进城来了。”
她始终不愿相信会有人不顾性命地跟着东方溯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玉枢拱手道,“尤姑娘,许久未见,您还好吗?”
尤枝枝朝他身后轻轻瞟了眼,似是在找谁,可玉枢身后空荡荡的,守门的人也移到了院子外面。
没见着也没什么遗憾和失落,尤枝枝倒是提着的一口气落下了,她让开一条道,“玉枢先生快进来。”
关上门,尤枝枝请玉枢坐下,自己熟练地煮了一壶奶茶,给自己倒了一碗,也给玉枢倒了一碗,
她捧起热乎乎的碗,吹吹热气吸了一口,心满意足地垂下眸抚上平整的肚子,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住,门外那些不解风情的狂风和硝烟满地的战争,都好似不存在了。
尤枝枝就是有这样的魔力,总在别人难过、悲伤、无措、抑郁、痛苦、煎熬之时,
圈出一方天地,给身在圈子里的人片刻安宁。
天塌下来,吃饱饭、睡一觉,似是一切就会变好。
等她心里热乎了才看向玉枢,他竟一点都没动,还一直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碗,笑意嫣然道,
“玉枢先生,听说喝奶茶对肚子里的娃子好,你也尝尝。”
闻言,玉枢果真喝了一口,脸上渲染上奶香味的温柔,转瞬又是一片泥淖,
“是的。”他说,“我夫人有孕时也喜欢喝奶茶。”
“是吗?那她生出来的娃子皮肤白吗?”
看着尤枝枝双眼的期待,如满天星辰落下,柔和地能织出一匹帛布,然后在一日一日细碎的光阴里做成一件小衣,日后为孩子遮风挡雨,
“孩子还没生下来,她就去世了,就在这座樊帝城里。”
“对不起,对不起。”尤枝枝好尴尬啊,她真想打自己的嘴巴,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呢!
接着,她说了更尴尬的话,“那你还进城来?”
玉枢目光黯淡,“因为有必须要做的事。逃避,不是办法。”
这样的神情,那晚她在府里见过一次,金戈铁马踏过尸山人海,他那样温润无害的一个人竟站在那片血泊中,浑身是血,却依旧笑得温和。
尤枝枝搓着双手,不知该如何把话题继续下去,倒是玉枢很快缓旋回来,
“尤姑娘,方便的话,我给你把个脉。”
“好啊!”尤枝枝就盼着这样一个人,信得过的人,告诉她她肚肚里是不是真有个娃子。
尤枝枝把手放在脉诊上,静静地看着玉枢,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和如春风。那样的悲痛似是已经长在他的身体里,每时每刻都在痛,痛习惯了。
她想到,玉枢之前的笑也许不是温润,而是惨淡的,应该不是他本性如此,是这样沉甸甸的往事压的。
这次诊脉时间尤其得长,尤枝枝想完心事,看着玉枢紧蹙的眉头,心慢慢悬了起来,
她怕期望落空。
心也止不住狂躁地跳动起来,可她还是按捺住了,等到玉枢收回手去,才问道,“玉枢先生,我只信任你,你告诉我到底有没有身孕?”
她自己都感觉到嗓音的颤动。
玉枢轻轻点头,眉目里藏着无限温柔,“尤姑娘放心,孩子很健康,差不多四个月了,玉某没看错的话,应该是个女娃。”
“真的嘛!”尤枝枝已经跳到嗓子眼的心愈加猛烈地跳动,那不是一个人的力量,是一个小生命给予她的双重力量。
她想象不出,这么平整的肚皮里居然会有个小生命正在努力的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