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克察觉到了,微微转过身,用自己遮住光,他侧脸之影打在她苍白无色的脸上。
阳光照得人暖乎乎的。
严克说:“你长了三两肉。”
李凌冰有些不爽,女人家不喜欢被别人说长胖——尤其是自己在乎的男人。甭管有意、无意、真心、假意,都不成!
严克火上添油:“再长十斤差不多。”
李凌冰龇牙:“闭嘴!”
严克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他抱着她,在许多人奇怪的目光中,来回走。
李凌冰如身处摇篮里,晃晃悠悠想打瞌睡。
严克沉默了一阵,说:“之寒,我这次去北境,会把父亲请来定州城。母亲那边,我也写信去了。不出意外,开春,我们就能成亲了。”
李凌冰梦呓般“嗯”了一声,然后就没下文了。
严克垂下眼帘,看她。
她的脸被阳光晒红了,眼皮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头随着他走动晃来晃去,鼻息均匀而温热,扑在他脖子根。
她到底听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啊?
严克道:“之寒,你胖了足足二十斤!”
李凌冰眸中精光一闪,拎起他耳朵就往旁边扯,“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严克被他拉得身子往一旁跌,脚跟跳了两下,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个笑。
哦,原来醒着呐!
装糊涂呐!
第73章
十二月初二日, 定州城。
李凌冰在榻上养了两个多月,终于拆去缠绕的纱布,可以跳着下床走动。这个时候才显现出丹橘的好——她的一双铁臂可以随时把李凌冰端起来, 送到任何一个她想去的地方。
午后, 李凌冰在院子里喝茶赏雪。
丹橘撑伞站在李凌冰身后。她的一双眼睛牢牢盯着石案上一盘鲜红挂霜的柿饼, 连咽了好几次口水。她忘了罩住李凌冰的身子,伞面一个劲往旁边倾倒。雪珠子在李凌冰的狐毛大氅上积起来, 晶莹剔透。
李凌冰身子一哆嗦, 叹了口气, “丹橘,你想吃什么,自己拿吧。”
“谢谢夫人。”丹橘立刻丢了伞, 抓起一个柿饼, 蹲在地上吃起来,她总是习惯仰望李凌冰, 笑道, “从小到大我最爱吃柿饼。可惜家里穷, 只能在大年夜吃上半个。就算有时候家里来亲戚,带了几个来, 也得紧着弟弟吃, 我只能舔一舔糖霜。”
李凌冰歪头,“怎么没听你提过,你还有个弟弟?也是在攻城那一夜——没了?”
丹橘摇摇头,“弟弟命好,十一岁的时候得了场风寒, 在睡梦中死了。他要是还活着,得挨好几年的饿, 最后被压在碗口粗的房梁底下,该多疼啊!”她说这话时眸子明显一暗,却仍是挂着笑容,她三口就把柿饼吃了,在那嘬手指头嘬得根根响。
李凌冰望着那双饿狼一般的眼睛,把柿饼盘子推到她眼前,“都归你了。”她一边看丹橘吃柿饼,一边道,“我也有个弟弟,胖墩墩的,也是个命好的。”
丹橘嚼着柿饼,一时没接话,最后,吞吞吐吐问:“他也死了?”
李凌冰愣了一下,摇头,笑道:“不是那种命好,是真正金尊玉贵那种好。我母亲也偏爱他。如果我和弟弟同时吃鱼,我要清蒸的,他要红烧的,那今日端上来的必是红烧鱼。”
丹橘问:“这倒是稀奇。我还以为,你们有钱人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既然两个人要吃不同的鱼,不该同时做两种鱼吗?”
“这只是一种比方。你能想到做两种鱼,本身就意味着你把两个人置于同一种珍视的地位,所以你会去平衡那种不平衡,想要两全,而不是……”
“择其一。”看着丹橘迷茫的眼神,李凌冰把后面的话咽下去,笑眯眯盯着她。
丹橘说:“夫人,我听不懂你的话。你再给我打个简单点的比方吧。”
李凌冰想了想,道:“就好比你爹和你娘吵架,你想帮着你爹,又怕气着你娘,你想帮着你娘,又怕气着你爹,你要是两边都哄着,这叫‘两全’,你要是帮着任何一个,这叫偏心眼。懂了吗?”
丹橘眨眨眼睛,“懂了,好像又没懂。这和吃鱼有什么关系?”
李凌冰轻叹气,“算了,愿你这辈子都不会遇上这样需要你抉择的时候。还剩一个呐,你吃吧,不够,再去厨房要。”
丹橘闻言,却噘嘴,“我这辈子的确不会有这样的时候了,我爹和我娘都死了。夫人,你心真好,我也不想你有这样为难的时候。”
“丹橘,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凌冰摇头,心想,算了,越描越黑,她平白无故说这些干什么?生生揭人旧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