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覃前半夜与博都察饮酒,醉酒后,骂严克蠢,妄图联合大氏人攻打定州城。
然后,孙覃睡了一个女人。
谢忱离开前半个时辰,孙覃见了一个修河渠的工匠。
严克把纸团捏了,反复在手心揉搓,他浑身冒起冷汗,不禁打了个哆嗦。
李凌冰醒了,揉揉眼睛,问:“你一夜没睡?”
严克道:“谢忱传消息来了。我知道孙覃在打什么算盘了。”
李凌冰眸中立刻有光,彻底驱走了瞌睡,“他要干什么?”
一将功成万骨枯。
严克的头撞向墙,呆望着屋顶,一字一顿说:“他要毁堤破坝,水灌定州城。”
第69章
潘玉迷路了。
自古有“甘凉咽喉”之称的焉支山地势险要, 几无人烟。
他们一行一百八十人如误入天地的蝼蚁,一瞬间被山岚雨幛所吞没。
整整十九日,他们在九曲十八弯的焉支山行军, 终于绝境中, 折过最后一道弯。恰逢日照山峦, 破云散雾,他们俯瞰群山腹地间的一座孤城。
潘玉到达大氏人宫城之时, 身体虽然疲惫不堪, 但破定州城的希望就在眼前。他被少年人过到了“病气”, 心脏在腔内有力地跳动,血在血管里沸腾,他觉得这一趟跋山涉水真他妈值了!
然后, 他看到了鞑靼人的使臣出现在了大氏人的殿上, 他们以狼的眸子看着一群羊走了进来。
一下子,潘玉坠到了冰窟里。
动弹不得。
高晴没有退回白马关。
三千武卒驻扎在定州城西南一百二十里, 已有五日。
高晴刚刚接见了从两京来的官吏。
官吏带来了圣谕——收回邓国公北境营领军大都督之帅印。而他高雪霁也不再是北境上将军, 必须即刻领兵回北境, 与邓国公一起回京面圣。
高晴对传旨的官吏只说了一个字:“滚!”
官吏连滚带爬往外跑,嘴里不忘骂骂咧咧:“好啊, 你们严氏是要反!”
入夜了。
定州城内的小院里人头攒动, 同时又寂静无声。
服侍的女奴与守卫的兵士大气不敢喘。院子里的男女既是主子,又是囚徒,意味着绝不能怠慢,却也不必给好脸色。
女奴们才进来,就见到新娘子已经把自己收拾好。
新娘子抱着琵琶, 浑身素白,连披风都是白的, 狐毛风帽上垂下一层厚厚的白纱,把她的脸遮得一点春色也不露。
鞑靼人向来尚白,不比中州人忌讳这些。女奴们见了这一身白,眼中浮出羡慕与嫉妒之色——只有金贵的女人才穿白,她们不必担心干活弄脏了衣裙。她们想找点事情做,全都匍匐在新娘裙边,用手指撸平裙摆上的褶皱。
鞑靼老汗王之命:公主嫁入金帐王廷之日,便是严氏第四子被凌迟处死之时。
中州即将出嫁的公主之后,站着中州君侯———他披头散发,如一只失魂落魄的鬼。
公主走出屋子之前,脸一直朝向君侯,她被人半扶半拉弄出屋子,面纱在脸上晃来晃去,偶尔能从掀飞的缝隙里看到她削尖的下巴。她一直在反抗,却又小心翼翼地克制,两极之间的挣扎令她险些失手砸了琵琶。
君侯被重新戴上镣铐,他走得很慢,几乎是拖着脚步前行,仿佛不堪精铁的重量,每走一步,镣铐“哐叮”响一次。他艰难地攀上囚车,鞋袜自己脱滑到地上。他膝盖手掌撑在木板上,如落入陷阱被兽夹捕获的兽一般,带着浑身的伤爬进木牢笼。
一个鞑靼将领嫌弃君侯爬得太慢,走上前来,伸手,“咔嚓”扭断他的脚踝。
君侯整个人翻下囚车,断脚弹一下,扑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这一幕都被即将上车辇的公主看见,冲出半步,又停下。她眼睁睁看着地上的君侯用双臂撑起身子,又一次摔倒,再次爬起来,驱使“三只足”慢吞吞爬进囚车。
君侯抱着膝盖坐在囚车里,低垂头,长发凌乱披在他脸上。他的双足□□着,断足以极刁钻的角度扭曲着,悬空在那里,身子来回摇晃。
月从云里探出来,洒下一片清亮的光。
月光下,君侯的脚踝白得似雪。
鞑靼将士们在心里鄙夷君侯——中州的男人果然个个羸弱如女!
公主被送进鞑靼二大王的屋子,送到寝榻前,被搜了身。女奴跪在屋外。公主抱着琵琶独自进去。
博都察正在喝酒,面色赤红,眼光迷离,脚边已经摆着许多空酒坛子。他身后站着一男一女,衣着清凉。男的抱酒坛子给博都察倒酒,女的用媚眼打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