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冰一时心中没底,琢磨着严克的古怪,又不想被他一直压着,反手抽出枕头,往他头上砸,“小狗崽子,下来!你脑子坏掉啦!敢轻薄我李之寒!”
严克被她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身子一歪,翻到她身边躺好,手臂枕着脑袋,轻声道:“原来你叫李之寒。”
李凌冰愣了一下,鼻子嗅一嗅那似有若无的脂粉味,“呸”一声,爬起来,把小腿垫在屁/股下面,继续用枕头狠狠砸严克的头,“死严止厌,身上一股子女人味,又去折寿了吧!仗着自己身体好是吧?你到底是去打仗的,还是一门心思去找死的?你真是我的煞星,甩又甩不掉,躲也躲不过!”
严克铁着头,生生挨着打,他的心突然有些定。
“哐当”一声巨响。
床塌了!
两个人滚到一处,陷进床榻的洞里,衣袍缠绕,青丝打结,手脚乱插,一个人挂在另一个人身上。
这一声床塌的响传到屋外,震下高挂的喜字灯笼,掉在地上,瘫成一个饼。
黑暗的廊下,站着一高一低两个女子。
严怀意的手被严夫人牵着,抬起头,天真问:“母亲,今天不是二哥娶亲吗?怎么四哥进去了?”
严老夫人转着手上的佛珠,良久,吐出“作孽”二字。
严夫人牵着严怀意,转身离开,她决定今晚不睡了,非要好好念上几遍佛经——消孽。
屋内,两个人从“洞”里爬出来。
严克把被褥铺到地上,摆上两只枕头,“我们将就一晚,明日一早,我带你走。”
李凌冰冷哼一声,滚到里侧,用背对着严克。过了一会儿,她把头稍抬一抬,将长发捋顺,拨到脖子下压住。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光洁的脖子与纤薄衣衫下微微下倾的沟壑。
她抱怨:“你们严家真穷,连张好榻也买不起!”
严克怕露了馅,并不搭话。
她又道:“等天一亮,你自己走,我不跟你走。”
严克这才开口:“不成,你得跟我走!”
李凌冰顿了顿,抛出一句:“凭什么?”
凭什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有什么亲人,不记得他们二人的过往。
他只记得,他要带她走。
至于为什么?
或许老天只仁慈了那么一次,让他的记忆停留在最重要的一件事上。
李凌冰又加重语气,问了一次:“凭什么?”
避无可避,严克回答:“我不知道。”
“别给我装傻,你什么都知道,你就是故意的!我这次是彻底离了你,别再想招惹我。”李凌冰停顿一下,随后轻声嚅喏:“严止厌,我早就不爱你了。”
严克在她身边躺好,用手臂钩住她的脖子,把她往自己身上按,他把头埋进松散的头发里,嗅着那薄荷香,哑然道:“我知道。”
李凌冰挣扎。
严克沉声道:“别乱动,我身上有药,不太稳。”
李凌冰不动了。
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喜欢这一刻的相拥。
她这样打算。
再过一刻吧,再过一刻,他们就分开。
这个“再过一刻”之后又跟了无数个“一刻”。
一直到天明。
这一夜,严克似乎睡得香甜,胸口稳稳起伏,温热的气息喷进她的脖子。她数着他的呼吸,数到一百下,屏息转过身,凝望他熟睡的面容。
屋子里太暗了,她看不清。她抓来灯盏,让柔和的灯火照过他一寸寸的皮肤。
她发现他眼角有一道伤疤,细长如蛇,呈淡淡粉色,这伤看起来已经愈合很久——她记得,这道疤上一辈子是没有的。
一不当心,烛油滴到他脸上。
他的眼皮动动,没有醒。
她立刻放好灯盏,重新卧好,用手指尖尖扣掉蜡烛油,随后勾起他披下的发丝,一圈又一圈地缠绕。他的头发冰冰凉凉,麻痒的感觉顺着手指透进她心里。
她嘴里骂一句:“冤家。”
严克仍是闭着眼,却突然抓住她的手,放到他怀里,“夜深了,快睡吧。”
都说君侯在军中善用兵,他这一招出击,也如摧枯拉朽般击垮了她。
李凌冰没有挣扎,乖乖闭上眼睛。
但愿这夜再长一些。
天边泛起鱼白肚,第一缕晨光摄入大屋的窗格。若隐若现的帘子后面,卧着一对熟睡的少男少女。
宫女和内侍在屋外排成两排,手捧洗漱用品,垂头等候,他们个个神色凝重,像两串热锅上的蚂蚁。
没有传唤,无人敢进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