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远的身影消失在小桥上,薛竹隐心底慌乱,有种他这一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的感觉。
她提起裙摆,胡乱地说道:“你这样很不对,我真的要回去了。”
第66章
薛竹隐回到筵席上, 已经上到第十盏菜,宫女流水似的把上一盏鲜蹄子脍撤走,端上鹅肫掌汤齑。
鹅肫和鹅掌被切得碎碎的, 在奶白色的汤里上下漂浮,上面还点缀着翠绿的葱段, 鲜美的热气萦绕在她鼻端, 她却没心思动筷。
顾修远的位置空了。
薛竹隐瞟一眼身旁空荡荡的座位,又不露痕迹地环视四周,没能寻到他的身影,她的心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空网。
过了一柱香的工夫,那盏鹅肫掌汤齑也被撤下去,又上一道洗手蟹, 顾修远还是没有回来。
马军司指挥使纪良向这边望了几眼, 自来熟地凑过来,好奇地问薛竹隐:“顾指挥使去哪了?我看他一直望着你离开的方向,很是关切的样子,我以为寻你去了。”
薛竹隐尴尬地笑笑:“我并没与他碰上,他大约是去解酒了吧。”
纪良点点头, 眼睛瞟向那道洗手蟹:“你要是不吃,我能不能端过去?”
他指了指不远处正在低头大快朵颐的一位妇人:“我们家那位就爱吃这道菜。”
她看过去,那位妇人吃得专心, 只给人留个侧影, 她干脆把盘子揽到自己身前,用调羹舀着喂进嘴里, 酱汁还滴到了身上所穿的浮光绫上。
她忽然想起来, 和顾修远的新婚夜,她挨饿挨了一日, 在新房里迫不及待地吃玫瑰酥,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这般狼狈。
薛竹隐笑了笑,把食盏微微朝他推过去:“请便。”
纪良客气地冲她点点头:“多谢”,乐颠颠地把那盏洗手蟹也捧到了那妇人身前,那妇人抬起头来,冲纪良粲然一笑,纪良也跟着笑。
薛竹隐默默看着,她有些想吃庆余斋的玫瑰酥了呢。
等到池塘中间堆的几座火山都燃尽了,月亮溜到西边,筵席结束,顾修远也还是没回来。
薛竹隐落落寡合地走出宫门,老周在那儿等她。
老周见了她,忙迎上来给她端板凳,盯着她身后看,奇道:“姑爷没一起出来吗?”
她恍若未闻,心不在焉地盯着安如泰山的马车看,或许,或许,顾修远是想躲在马车里吓她。
薛竹隐提着裙子,一步一步踏上马车,像扫清石碑上的灰尘一样小心翼翼,慢慢伸手去拨开靛蓝色的帘子。
马车里透着从外照进来的昏暗的光线,里面空荡荡的,她下马车前随手合上的书还放在小几上,没有人进去过。
薛竹隐心里的那张网又一次落了空,却还要若无其事地坐进去。
老周把板凳放好回来,又问一遍:“姑爷呢?”
薛竹隐面无表情:“直接走吧,不必管他。”
老周见她脸色不大好,不敢多问,只能按她说的做。
路走到一半,薛竹隐突然拂开帘子,命令道:“绕路去庆余斋。”
她今晚都没怎么吃,她要吃玫瑰酥,现在就要。
老周抬头看了看钟楼,为难地说道:“大人,现在已经亥时了,庆余斋该打烊了,我们绕路去还耽误半个时辰。”
刚才一路过来,纵是最最繁华的平康坊,街道两旁的食肆也都关门闭店了,何况客多店大的老字号庆余斋?
她执拗地重复一遍:“绕路去庆余斋。”
老周叹一口气,挥鞭改道。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
薛竹隐从马车里下来,站在庆余斋前。
庆余斋的大门紧闭,没了灯光的辉映,“庆余斋”的乌木牌子在暗夜里显得寂寥冷清。
老周跟在她身后,语气无奈:“大人,我说得没错吧,已经关门了。”
不过,老周盯着大门上的铜环若有所思,问道:“要不要……”
要是夜半敲门的话,侍御史的几分薄面还是值得庆余斋在大半夜开门的。
薛竹隐摇摇头,顶了一晚上的高髻,她的脖子早就不舒服,脸上敷的妆面太厚,捂得她的脸不舒服,身上的衣裙环佩帛带繁复。
她觉得自己傻透了,顶着一身让自己不舒服的行头,大半夜地非要绕路去一个明知道已经关门的糕点铺子。
玫瑰酥,好像并没有那么值得。
薛竹隐的心沉入水底,她已经疲倦之极,转身上了马车,吩咐道:“回去吧。”
她不想吃了。
回到顾府,路过的时候,她不经意地向尚翠轩瞟一眼,灯是黑的。
他是已经睡下了还是,压根没回来?
洗漱沐浴好,薛竹隐还是拂不去心头时时浮现的,顾修远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