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竹隐内心隐隐失落,笑道:“原来是梁兄。”
梁楚穿了一身晴山色圆领袍,轻摇手中的折扇,显得眉目越发清隽,他走到薛竹隐身边去,笑道:“我一直坐在后边,没能跟你搭上话,见你出来了,就跟着出来了。”
薛竹隐点点头:“如此。”
夜色凉如水,河边水声微动,杨柳拂在肩头。
梁楚抬头望月,此间的月亮似乎比对岸的要皎洁明亮一些,他看着清辉皓月,又忍不住看身边之人。
她今晚盛装打扮,比之平日更明媚艳丽,身姿窈窕,风致婉约。
晚间她从人群中穿过的时候,他一眼就瞧见了她,甚至忽略了她身后还有一个顾修远。
梁楚忍不住低吟两句诗:“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薛竹隐眼皮动了动,他吟的是诗经里的《月出》,赞美天上皎洁柔和的明月,和月下昳丽的美人。
她对梁楚没有别的心思,只把梁楚当作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看,况且她现在为人妇的身份,不太适合听到这些话。
梁楚越界了。
酒也醒够了,薛竹隐不悦地提醒他:“请梁录事谨言慎行。”
说完,提起裙摆转身便走。
梁楚在她身后焦急地叫住她:“竹隐!”
薛竹隐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梁楚更加焦急:“薛侍御!”
薛竹隐方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蹙眉看他:“梁录事有何贵干?”
梁楚走到她面前,一脸赧色:“抱歉,是我失言,我以为这一个月以来,我们的关系会有所不同。”
薛竹隐淡声道:“我赏识梁录事的为人,钦佩梁录事的才华,把梁录事看作是朋友,仅此而已。至于别的,薛某并未多想。”
“你方才在筵席上一直紧锁眉头,看着不大开心,你和指挥使还在吵架,是不是?他对你不好,是不是?”梁楚紧盯她的双眼,神色间一片关切。
薛竹隐别开眼:“这不是梁录事该关心的事情。”
梁楚鼓起勇气说道:“我要离开京都了!”
“你不过刚上任,怎么就要离开京都了?”
“有人检举我私贪修筑京都义仓的工款,”梁楚解释道,又急忙说,“但是这纯属是诬陷,我根本没有贪污!”
“你可知道是谁勾陷你?是郭解的人吗?”薛竹隐想了想,问道。
梁楚向来不争不抢,和国史院以及工部的人都处得很好,若是因为她之前找梁楚帮忙,拖累了他的仕途,那她必不能坐视不理。
他摇了摇头,欲言又止的。
薛竹隐很是敏锐:“你也不知道?还是对付不了此人?”
梁楚又恢复了温润斯文的模样,慢慢说道:“工款乃是我的一个下属伪造我的手书挪用的,我只查到他最近还上了积压在身上的债务,还有余钱流连酒楼寻欢作乐,这背后当有人指使,至于是谁,我所知道的甚少,再查不出来了。”
“他去哪个酒楼?”薛竹隐问道。
京都的酒楼虽面向民间,夜夜笙歌,歌舞升平,但背后势力盘根错节,鱼龙混杂,知道陷害他的人去哪个酒楼,大概能知道是谁的人要陷害他。
梁楚答道:“正是我们常去的丰乐楼。”
薛竹隐蹙眉,丰乐楼,那不是顾修远的地盘吗?
又是顾修远!
她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了,此事是我对不住你,我会帮你解决的。”
梁楚下意识地去攥她的手腕:“别这么说,也许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与你有什么干系?我和你说此事不过是想与你交代我的动向,不是来找你帮忙的。”
薛竹隐不露痕迹地把手抽回来,事关顾修远,她不想多作解释,只简单地说了一句:“与我有关。”
“就算是与你有关也没关系,我……我能去工部本就是受薛侍御提携,只要薛侍御不厌弃我,我去哪里都可以。”
梁楚继续温声说道:“我头一回见你作女儿家的打扮,真是宛若天女。”
他攥了攥手中的扇柄,深吸一口气,问道:“我能不能抱抱薛姑娘?”
还没等薛竹隐拒绝,梁楚便俯下身来,隔着一臂的距离,双臂虚虚地环住她的身子,并没碰到她。
薛竹隐闻到他身上皂荚的气息,与此同时,她看到泠泠流水的小桥边,一个颀长的人影披着一身霜华,冷寂落寞。
那是见她久去未回,前来寻她的顾修远。
薛竹隐看着那双冷如青霜的眼睛,心底一惊,下意识把梁楚推开。
梁楚早有预料似的,慢慢地直起身子,满意地笑了笑,低低地说道:“我只唐突这一回,从此以后,我只敢仰望薛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