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
李婧冉愣了片刻,下意识追问了句:「什么执念?」
她自认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困住她的事情了,她明明已经决定好了要出去,这难道还不代表执念的消弭吗?
小黄安静了两秒,才开口回答:「我虽然住在你的脑子里,但我也读不透你的心啊。」
它意有所指:「很多时候,人们都是看不清自己的执念的。等到机缘巧合之时,执念恰好就破了。」
她的执念,到底是什么呢?
李婧冉当晚因为这个无解的问题失眠了,熬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有了些睡意。
而就在困倦席来的那一瞬,李婧冉脑海中却莫名浮现了她和李元牧在幻境中的那一幕。
燥夏的烈日下,李婧冉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到自己为了要破开幻境,正努力地引导着李元牧:“七殿下,所以你的执念是什么呢?”
李元牧脸上的茫然一如她此刻:“......执念?”
“是啊。”
李婧冉听到当时的自己理所当然地对李元牧道:“就是你想要却一直得不到的东西,是镜中花水中月,无论如何努力都是惘然。”
镜中花,水中月,如何努力都是惘然......
李婧冉恍惚间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李婧冉便觉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跌入了一个高速运转的漩涡,把她转得头昏脑胀。
她的灵魂就像是被磁铁吸出了躯壳一般,浑身变得越来越轻,李婧冉低头望去时才发现自己变成了半透明色。
时空开始扭曲,温度肉眼可见地骤凉,自萧条的深秋变成了寒风凛冽的冬日,但李婧冉却感受不到温度。
她,亦或是说她的灵魂,被夹裹在雪花间,在空气中漫无目的地飘荡着。
直到眼前再次出现了熟悉的大晟皇宫时,李婧冉看着那碧瓦红墙,才意识到她可能以灵魂之体......穿越了。
穿回了十年前——他们复活的那一瞬间。
李婧冉走路都是飘的,随心而动,她只要心中起了念头脚下便会乘风瞬移。
她心中烦乱,原本漫无目的,谁知竟下意识地飘到了李元牧的寝殿前。
李婧冉微怔了下,她的掌心贴在沉闷的漆门,感受不到任何温度,站在门外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做。
既想推开那扇门,心中却有几分生怯。
她既想见一见此刻的李元牧,又害怕见到他崩溃的模样。
李元牧......此时的他,终究只是个十九岁的少年郎啊。
就在李婧冉心中苦涩之时,只听“砰”得一声,寝殿门被用力地推开。
李婧冉的眸光从少年光/裸的清瘦脚踝缓慢上移,看到了面色苍白似纸的李元牧。
那时还是隆冬天气,寒风刺骨,李元牧身上只穿了件明黄色的单衣,乌睫轻颤着,唇色被显得愈发血红。
他的乌发未束,就这么凌乱地披在肩头,光着脚踩在凝着漫天冷意的水磨青砖,黑漆漆的眸子里是空洞的。
从再次醒来的那一瞬间,李元牧就应当猜到了什么,他只是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前方,就像是忽然忘了怎么开口。
旁边跟随了李元牧十余年的侍从担忧地迎上前:“陛下,您可是做噩梦.......”
话音未落,他便被李元牧打断了。
李元牧茫然地侧脸向他,像是在看他,但眼神却没有丝毫的光芒。
“她呢?”
他的嗓音是那么轻,轻得仿佛连落雪声都能把他覆盖,脆弱易碎。
侍从愣了下:“您口中的‘她’......”
“李婧冉呢?”
李婧冉站在侍从身后,她眼睁睁地看到李元牧在念出她名讳的那一刹那,眼泪就流了下来。
李元牧什么都懂的,他已经猜到了是她的离开换来了一切的扭转,换来了海晏河清,和他们的命。
他就像是一个孩子,分明知道答案,却小心翼翼地向别人询问着。
不知是期盼从他们口中得到一个善意的谎言,还是想让他们把他的心割得愈发破碎,通过痛意让他感受到:哦,原来我还活着。
侍从对此一无所知,他不知晓李元牧怀着怎样的心态喝下了毒药,不知他死前有多痛,更不知他此刻口中的“李婧冉”另有其人。
他斟酌着回应道:“华淑长公主如今还在封城,陛下若想见她,不若宣旨召她回明城?”
李元牧闻言便笑,他笑得浑身都在发颤,眼泪止不住地流。
不,那不是她。
他找不到她了。
李元牧一个字都没说,只是蓦得在冰天雪地朝荷花池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