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一群人少说都跟了李元牧有七年,李元牧即使是那时当众亲手将奸佞斩于剑下时都是面无表情的,他们又何曾见过这位少年天子如此失态的模样?
甚至都已经不是失态能概括的了,更像是......疯癫,被夺舍,被下了蛊,什么都好。
李婧冉心中隐约已经有了些预感,她看着冷风吹涩了少年娇薄的脸庞,吹得他的单衣猎猎作响,吹得身后那一众人慌乱的呼唤声支离破碎。
她不忍再看,可是又像是被某种力量禁锢了一般被迫跟随着他们往前走。
眼前又是熟悉的荷花池,冬日里的荷花败落,只能看到蔫了吧唧的荷花叶和凝着一层薄冰的湖面。
李婧冉看着身后那么一群人想去拦李元牧,可他就跟中了邪似的猛得甩开了他们的制裁,望着湖面的眼神就像是身处沙漠的人看到了绿洲。
看到唯一的救赎。
冬日的湖面冻了薄薄一层冰,在惨白的阳光下泛着冷薄的光,其下依稀可见浑浊的湖水在流动。
一身单薄的少年滑跪于冰面,他就跟疯了似的一下又一下并掌为刀,用自己的骨骼狠戾地劈向冰面。
一下不行便两下,两下不行便十下,冷硬的冰面终于出现了浅薄的裂纹。
李婧冉看到冰面上沁着淡淡艳色,是他的血。
李元牧他最娇气了,明明那么怕疼,就连破了点皮都要往她怀里钻着撒娇。
“李元牧,你住手啊.......”李婧冉扑上前去,想拉住李元牧,可她如今连躯壳都没有,半透明的指尖毫无阻隔地穿过了他的身体。
她只能无助地看着李元牧双眼通红地砸向冰面,看着他的手掌却变得鲜血淋漓,看着他每一下的撞击都让冰面上的血意晕开些许。
身后那群人终于追了上来,他们在黄内侍的吩咐下,上前拦住了李元牧。
李元牧竭力挣扎着,却终究敌不过那么多人,他嘶哑着嗓子威胁他们,说谁敢拦朕,朕诛他九族。
果然,那些宫女侍从都不敢拦他了,唯有从小看着李元牧长大的黄内侍老泪纵横,“噗通”一下跪在了李元牧身边。
半截身子都埋入泥土中的老者颤着唇,眼泪滑过他布满沟壑的脸皮,他死死拦着李元牧对他道:“即使陛下今日要砍了老奴的头,老奴也无法眼睁睁看着您如此作践您的身子骨啊!”
黄内侍的声音似是唤回了李元牧的几分神志,他干涩的眼珠轻轻转了下,侧过脸望着黄内侍,努力地翘了下唇:“我不会乱来的。”
他不敢乱来,他知道他必须得留下一条命,继续做大晟的皇帝。
李元牧口中如是说着,但不论是他被冻得青紫的脚踝,还是湿红的眸子,都令他的这句话听起来毫无可信度。
黄内侍见李元牧好似多了几分清明,连忙抓住时机朝那群侍卫使眼色,示意他们赶紧把李元牧架回去。
李元牧被他们钳着动弹不得,他喉结滚了下,再次哽咽着对黄内侍道:“我真的不会乱来的啊。”
他无声地流着泪:“我只是......我只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落在了湖里,我只是想把它捞出来......”
李元牧像是清醒着,又像是疯魔着,他一味地哭着,像是在求眼前这地位比他低了许多的老者,又像是在对他自己说:“我求求你,求你行行好,让我把它找出来吧......”
“让我还能活得像个人,行不行?”
他连死都不敢啊,他们为何连这么一点点的自由都不给他?
李婧冉在旁边看得泪流满面,她无比痛恨这次的穿越。
她阻拦不了李元牧,只能像是看着一场电影一般,在这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距离,看着十年前发生的一切。
李婧冉知晓他们拦不住李元牧的。
因为那红绳,出现在了十年后的李元牧手腕上。
黄内侍终究是松了口,亦或是说当天子想一意孤行做某些事时,压根没有人能拦住他。
李元牧没有让其他人下水,他理智尚存,做不出让人在冰天雪地泡湖里陪他任性的事情。
太泯灭人性,也太残忍。
李婧冉先前只隐约知晓从足球场那么大的池水中找到一根细小的红绳有多不易,她隐约有些猜测,可是都及不上如今亲眼所见带来的刺痛。
冬天结冰的湖水自然是彻骨得凉,李元牧刚泡进去便连齿关都克制不住地发着颤。
他的面色上没有一丝血色,只是一直躬着腰,一次又一次地在满是淤泥的湖底摸索着。
单薄的亵衣浸了水,贴在他的身上,李元牧发梢都坠着污水,一阵轻微的风吹来都让他浑身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