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也没有让李婧冉知晓,这些年里他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事情,并非是再也见不到她,而是恐惧自己变得太多。
许钰林最惶恐的,就是倘若她回来后,他却已经变得不像十年前的他。
他不知道李婧冉会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样,也许会让她感到分外的陌生。
如若当真如此,那么许钰林希望至少他对她而言还是熟悉的,让她能在处处陌生的时代里找到一份心安。
许钰林每天都试图在时光中找到自己曾经的模样,好在她终于回来了,并且他在她眼里似乎还是能给她提供熟悉感的。
李婧冉听到许钰林的那句话后,久久没能回神。
她的腿已经不酸了,许钰林也不知何时起身坐在了她的对面。
李婧冉沉默良久后才轻声问他:“这些年怎么样?”
许钰林温声应她:“若你问的是天下家国,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
“人呢?”李婧冉抬眸注视着他,眸光很认真,“若我问的是人呢?”
许钰林的话音有一瞬的停顿,但很快就自然地衔接上了:“很难以“好”或“不好”来回答你。”
“摄政王辞了官位,如今带着女儿久住楼兰,再详细的我便不甚了解。”
“阿兄当年以太子身份潜入乌呈,同大晟里应外合,不费一兵一卒攻下乌呈后,班师回朝。百姓们念他恩情将他重新奉上神坛,他......”许钰林隐蔽地瞧了李婧冉一眼,点到为止地带过,“对于动情一事,他直言不讳,自认德不配位脱了祭司袍。后来与陛下协商之后,便去乌呈当了大汗。”
那些众目睽睽下的耻辱,磕不尽的台阶,受不住的罪名被他轻描淡写地带过。
“至于陛下......”许钰林极轻地蹙了下眉,似是在回忆着什么,“他当时似是想跳湖,旷朝了整整三日,但自那之后再无一丝异样。不过这些陈年旧事早已成了宫中秘辛,无从探起。”
“不是跳湖。”李婧冉闭了闭眼,心中像是被钝刀慢慢地磨着,鲜血一滴滴坠下,是痛到极致的僵硬。
李元牧......他是为了寻那金铃红绳啊。
李婧冉缓了好半晌,才感受到新鲜的空气再次注入肺部,让她恍惚间有种还活着的感觉。
再次开口时,尽管李婧冉极力压制着,但她的尾音依旧有些颤:“那你呢?”
许钰林说了天下,说了他们,唯独没有说他自己。
“我?”许钰林的神色微微怔了下,随后才弯唇笑笑,“我这些年过得也还算可以。”
他眼神下移,与她对视,眸光是毫无攻击性的温柔从容:“只是偶尔有些想念你。”
十年后的许钰林比以前更加妥帖了,不论是什么事都能办得毫无痕迹,如今这话术也高明。
许钰林并未说谎,只是很坦诚地交代了一些话,又很隐蔽地藏起了一些会让她难受的细节。
李婧冉从他的眉眼间瞧见了岁月沉淀后的沉稳,她注视着许钰林片刻,都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话。
反而依旧是许钰林,再次温声开口问道:“这次准备玩多久?什么时候离开?”
淡定得像是寻常友人之间的询问。
他语气里没有一丝怨气,又或许说十年的光景已经足够让许钰林接受“她留不下来”的事实。
如今还能再次重逢,已是他的美梦成真。
只是他问得温和,这个问题对李婧冉而言却犀利。
她自己都回答不上来。
李婧冉原本是想不管不顾地留下来的,但她怎么可以呢?
她在现代有亲人朋友,也有自己的事业,她是得回去的。
这终究只是一本虚构的小说,可就连小说中的他们都知道她留不下来。
他们咬碎了牙和着血吞咽进嗓子眼里,在竭尽所能地送她平安离开。
她不能辜负他们。
正如许钰林所说,她不必放下。
她只需要让自己清醒过来,清醒地做出正确的抉择,清醒地和他们道别。
“明天。”李婧冉如是回应。
许钰林似是笑了下,他轻轻“嗯”了声,只是道:“也好。”
「小黄,带我出去吧。」
当天晚上,李婧冉枯坐窗边良久后,终于在心中对小黄开了口。
只是小黄的答复却出乎她的意料,它有些为难地道:「宿主,不是我不想带你出去,而是........你自己不愿意出去啊。」
「坦白跟你说吧,你之所以回到这里,并不是因为所谓的公司系统纰漏,而是因为你放不下的执念。」小黄叹了口气,「现在你执念未了,自然是出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