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婧冉是疼的,但她也是幸运的,因为她的这种疼转瞬即逝。
他们却熬了整整十年。
李婧冉在那一刻心中巨恸,她甚至都想象不到他们是怎么度过这些岁月的。
她比谁都知道他们曾经有多爱她,他们可以为了她去死,心中是幸福圆满的。
而当他们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活了过来,世界依旧在转,万物草木皆生,唯独没了她时.......他们是经历了多少,才能活成如今这个看似光鲜亮丽的模样啊?
李婧冉甚至不敢再多留下去,她像是个逃兵一样仓促离开,在无人的角落终于蹲下了身子痛哭出声。
排山倒海的悲沧淹没了她,她感受着无形的潮水蔓过她的口鼻,涌入她的四肢百骸,苦涩的冰凉取代了她的鲜血,让她浑身凉到了指尖。
不知过了多久,李婧冉好不容易止了哭声,想缓慢地站起身时却感觉双腿一阵酸软。
眼前骤黑,她身子往旁边倒时本以为会重重摔在地上,谁曾想却落进了一个温柔的怀抱。
李婧冉慢了半拍地侧眸瞧去,眼睛哭得红肿,发丝也凌乱了。
在她朦胧的视线里,许钰林的脸庞映入了她的眼帘,温润如玉,不染浮华。
十年的光景似乎并未给他留下太多痕迹,他只是比以前变得成熟了许多,温和得令人心颤。
许钰林似是无声地叹了口气,为她拨开发丝时微凉的指腹滑过了她的脸庞,他望着她的眼神既包容又无奈:“他们的本意不是想让你哭的。”
他缓缓地搀着她起身在旁边的石凳落座,在她身前矮下身,克制地帮她揉按着小腿,帮助她血液循环。
李婧冉有些不自然地缩了下腿,许钰林察觉了,轻轻扣住她的脚踝,自下而上地笑着瞧她一眼:“多年不见,生分了?”
他看出了李婧冉心中难受,也在尽力活跃着气氛。
李婧冉却并未回应他的这句话,只是好半晌后忽然冷不丁地开口问他:“我应该放下吗?”
她的语气是伪装得很好的平静,平静到近乎冷漠,但许钰林了解她,他听出了她心底的茫然。
李婧冉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她眼前有一辆逐渐脱轨的火车,她知道应该让火车鸣着笛立刻停下,但她只是个无力的旁观者,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车越驶越近,看着一切都乱了套。
她感受到许钰林帮她活络筋脉的手微顿了下。
一瞬之后,他便恢复了动作,好像方才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许钰林垂着眼睑,并未抬头,嗓音是如出一辙的淡然:“为何要放下呢?”
李婧冉撑在石凳缘的指尖收紧了几分,她听到许钰林对她道:“放不下又何妨?日子继续过下去便好。”
不知是在回应她的问题,还是在与他自己说。
李婧冉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身边大部分的人都不记得她了。
她就好像是这个世界的泡沫,亦或者说这个世界是她的泡沫。
一触即碎。
许钰林自始至终都没有做出出格的举动,他最异常的模样就是将长公主府所有的公子都问了个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他们是否还记得那个格外不同的“华淑”。
很可惜,没有侥幸。
每个人的遗忘都是一记清晰有力的捶子,一次又一次地粉碎了许钰林心中隐蔽的期盼。
就像是在对他说:认清现实吧,放手吧,她已经不在了。
许钰林清醒地明白自己应该放下,可若是情感都能如此轻易地被操控,那便不会有所谓的求而不得,和嗔痴爱恋了。
过去的这么多年里,几乎没有人能察觉到许钰林的异样。
心狠也好,清醒也罢,他一滴眼泪都没掉,只是处理长公主府事物的时间变得越来越久,总是让自己很忙。
忙到只能见缝插针地想她。
他始终执拗地不愿相信她消失了。
这也是为何如今在心中构想了千遍万遍的重逢当真发生在眼前时,许钰林能如他演练了千百次的那般,尽力笑得和十年前一般无二,温和地微笑着朝她微张双臂。
许钰林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她兴许还会回来,他们可能依旧会重逢。
他从没有一刻放下过她,她永远都在他心中,但正如许钰林所说,生活还在继续,他得让自己好好活着。
万一呢?万一她还会回来呢?
一天不行就十天,十天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一辈子,他总归得先保重自己才能等得到她。
这些话,许钰林一个字都没告诉李婧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