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婧冉心思有些散乱地应道:“然后呢?”
许钰林却只淡淡笑了下,没再回答。
他仰脸望着奔月而去的孔明灯,只觉这星星点点的火光辉煌地能把人间照亮。
许钰林的瞳仁中盛着星河,在心中无声地补完了他的未尽之言。
然后啊。
然后他们便成婚了。
如今这一切浮上心头的回忆都成了把心脏绞得愈发疼痛的枷锁,李婧冉真的感觉好疼,疼得她控制不住地对裴宁辞说着伤人的话。
她侧着身子想去抱已经变得微凉的许钰林,只是指尖还没碰到许钰林的衣角,腰肢就被一双手臂搂住,强势地把她带离许钰林。
裴宁辞弯下腰抱着她自冰冷的青石地面起身,李婧冉却用力地拍他,声音失了冷静,哭着道:“你放开我!”
“放我下来,你干什么!”
李婧冉的眼睛都哭肿了,面上全是泪,每次下手拍打他时都没留一丝力,没两下手心就红了,指尖擦过他的下颌时还划出了一道血痕。
裴宁辞只是沉默地把她抱出了这间房间,关了房门才在庭院中把她放下,强迫着她和他对视,每个字都格外清醒:“李婧冉,他已经死了。”
李婧冉的哭声戛然而止。
整整三秒的死寂,李婧冉的情绪却忽然崩溃了,捂着脸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裴宁辞眸中也有着化不开又极其悲恸的神色,只是给她递了个帕子,静静陪着她。
他轻轻环住了李婧冉,李婧冉攥着他衣襟的指尖很紧,眼泪尽数染在了他的暗色华服。
她抽泣着,头脑都发晕,回抱着裴宁辞的腰,像是要从他的身上摄取到一丝暖意。
两人身上的黑纱婚服彼此相贴,像是在湿冷的海风中相依相偎的鸷鸟,正彼此舔舐着伤口。
裴宁辞的身子也有些僵,须臾才慢慢放松下来,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发丝。
他闭了闭眼,在她额角吻了下,嗓音糅尽了世间的温柔,像是照亮人间的暖阳:“别哭了。”
李婧冉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了下来,浑身却有些克制不住地发着颤。
裴宁辞只能将她抱得紧一些,再紧一些,极淡地在她耳畔轻喟了声。
“他也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的。”
裴宁辞从未觉得自己做过什么错事,直到他听到了许钰林的遗愿。
他的弟弟说,让他放过李婧冉。
放她走,也放过他自己。
那一刻,裴宁辞心中是乱的,就好像是在沙漠中行走了许久的人,他往口中塞满了泥沙,坚硬的沙粒将他的咽喉割得鲜血淋漓,他吞咽着血液欺骗自己那是甘霖。
直到某天,他看到了绿洲。
那才是真正的清泉,汩汩的水流清澈见底,是无色无味且润喉的,而不会将他伤得四分五裂。
强求来的,当真有好果子吗?
看着为许钰林哭得几欲晕厥的李婧冉,裴宁辞似乎在心中知道了答案。
他清醒地审视着自己的内心,问他自己:你究竟是想要她留在你身边,还是想要她快乐?
裴宁辞一直很会自欺欺人,他摁住了自己所有的情绪告诫自己,他就是要留下她。
哪怕用尽一切手段,所有方法,哪怕折了她的羽翼,他都要将她困在自己身边——他猜想,这约莫就是李婧冉心中的他吧。
她兴许这辈子都不会知晓,她都无须落泪,他就已经心软。
裴宁辞早就败给她了,一败涂地。
自她来到他身边的这段日子,裴宁辞就鲜少看到她笑了。
就算没有许钰林的这个遗愿,裴宁辞想他也无法再顽固抵抗太久。
裴宁辞本就是要放她离开的,他所求的不过是一个虚伪的拜堂。
李婧冉与他成婚时很熟稔也很敷衍,他们的最后一拜也终究没能拜完,但裴宁辞觉得足够了。
这段回忆,足够他一个人走过凛冬,静待开春。
当天晚上,裴宁辞一夜未眠,安顿好了许钰林后,在李婧冉房外站了一整晚。
翌日清晨,李婧冉拉开房门时,看到的便是站在薄雾中的他,走近后才察觉他的衣衫尽拢风霜。
一整晚过去,生活还在继续,容不得他们奢侈地继续停留在昨日的悲伤。
裴宁辞回眸望着李婧冉时,眼中有血丝。
仅仅一晚,他就好似憔悴了很多。
“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去。”裴宁辞开口时声音哑到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再不复往日的清冷。
他说的“回去”,自然是回大晟。
李婧冉轻轻扯了下唇:“多亏本啊。你先前和李元牧谈好了交易,结果为了把我撸回来成婚而作废,如今你又要把我送回去,不怕李元牧弄死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