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嵌着她的脚踝把她拖回身下时,还是此刻不容置喙地把她抱着塞入枯井时,他在力气上都有绝对的掌控权。
他对她道:“我毕竟是华淑的亲弟弟。”
算是变相地解释了华淑为何会借兵给他。
李元牧着实太会钻文字空子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却能给她造成一个偏差极其厉害的观念。
他在暗示她:他是华淑的弟弟,华淑无法眼睁睁看着他来送死,因此借了兵给他。
中间的解释是李元牧省略的,华淑极度功利,她的确在后续的谈话间同意了借兵给李元牧,但怎么可能是因为所谓的亲情啊。
是李元牧付得起她想要的代价,仅此而已。
而这份代价,恰恰好是李元牧隐瞒李婧冉的。
不仅如此,李元牧也并未告诉李婧冉,禁卫军如今赶不到乌呈。
他当时心中太乱了,他不知道李婧冉究竟在哪里遭遇着什么,他根本等不及大军整装出发,便单枪匹马地来了乌呈。
禁卫军最早也仍要两日才能赶到。
两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能让李元牧在异国他乡尸骨无存。
枯井被盖上的前一刻,李元牧的杏眸静静凝她片刻,似是有些不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相信我,我可以脱身。”
井盖合上,遮住了所有的光。
李婧冉被他藏在了这个漆黑一片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周遭传来的声音都好似被朦上了一层雾,并不真切。
而就在李元牧将她藏好下一瞬,随着“噗嗤”的泼水声,已经式微的火苗彻底被掐灭。
李元牧往枯井盖上置好了最后一根稻草,直起身,平静如水地看向拐角处在人群簇拥中走出的男子。
身着轻盔的侍卫簇拥着一位身着暗色薄衫的男子,衣袂上大片的重金刺绣图腾有着几分被他克制下去的野性,显得尊贵又神秘。
裴宁辞望着李元牧,下颌微紧,轻启薄唇吐出了四个字:“自投罗网。”
李元牧淡然地回视着他,对这位前大祭司的身份并未感到一丝讶异,只开口对他道:“许久不见,裴爱卿倒是过得风生水起。”
他随意地扫了眼严阵以待围着他的精兵,嗓音含嘲:“投敌叛国换来的荣华锦袍,穿着还适宜么?”
裴宁辞无心和李元牧多废话,若真要本本分分地论起来,还真说不准裴宁辞的“敌”究竟是乌呈还是大晟。
他只冷冷地扯了下唇:“现在把她交出来,孤还能留你个全尸。”
李婧冉缩在枯井中,没有一丝光亮,传来的说话声也是模模糊糊的。
她听到裴宁辞的嗓音是淡漠的:“别装了,方圆十里都是孤的人,你又何必顽固抵抗?”
“李元牧,你已经插翅难逃。”
李婧冉的心跳骤快,她在那片浓稠的黑暗里听到了自己那响如鼓噪的心跳声,仿佛要跳出她的胸腔。
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在心中告诉自己:李元牧肯定是留了后手的,裴宁辞这么说只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李元牧不怕死,他只怕李婧冉不开心;李婧冉不怕潜逃失败后面对震怒的裴宁辞,她只怕李元牧会无法脱身。
夜风燥热,李元牧闻言却只是笑,姿态闲散地朝裴宁辞道:“你大可以试试。”
裴宁辞眸光微沉,与李元牧对视半晌,抬起手便要示意身后虎视眈眈的士兵包抄上去,李元牧却气定神闲地开了口:“在朕领了如此多年的俸禄,没曾想还是没有丝毫长进。”
他的态度着实看上去太云淡风轻,丝毫不像是身陷囹圄的人,反而倒是颇为唬人。
乌呈其他几位殿下也都踏夜前来,先前本该与李婧冉联姻的三可汗挠了挠头,满脸迟疑地说道:“要不......先等等看?”
裴宁辞自唇齿间迫出两个字,冷冰冰道:“蠢货。”
看着旁边犹豫不决的士兵,裴宁辞扬声呵了句:“都愣着做什么?”
“哟,我们六弟可真是好大的威风呐。”鸢肩豺目的大可汗光是看着就令人无端心生不喜,讽了裴宁辞一句后当即对士兵道:“都给我住手。”
裴宁辞面色不虞,但依旧是隐忍着,朝大可汗微微垂头唤了句:“大哥。”
“太子殿下的这声大哥我可当不起。”大可汗斜斜瞅他一眼,语气里满是轻蔑,“老三在你眼里都是蠢货,我这和他同父同母的哥哥指不定被你背地里如何编排呢。”
如今裴宁辞虽占着太子之位,但大可汗却掌握着实权,他们的大汗父亲如今身体抱恙,大是大非上都是全权交由大可汗拿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