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却收回了手。
严庚书只是就着她的手,将唇印在她于杯口留下的红痕,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自始至终,严庚书都没有去接她的杯子。
变相的拒绝。
他果真是个遵守承诺的人,最起码在严庚书得知裴宁辞跌落神坛的消息之前,他是不会主动靠近她的。
严庚书一个字都没说,转身要走时,李婧冉忍不住把酒杯砸向他。
酒杯砸到他的肩胛骨,有些轻微的涩痛,但远远比不上他心中的绞痛。
“严庚书!你他娘的就没什么其他话要对我说吗?”
今日是她的大婚之日。
就连一贯比较压抑的李元牧都压着她在大殿内发了回疯。
他可是严庚书啊,情感向来如烈酒一般浓烈的严庚书。
他亲自将她的驸马迎到她面前,亲口念着婚辞,亲眼目送着她成亲。
当真跟个恪守本分的陌生人一样。
李婧冉看着严庚书的背影,能感受到他浑身的紧绷。
不论是肌肉的紧绷,还是他心里那根理智之弦。
整整三秒。
严庚书蓦得转过身,几步走到她的面前,将她猛得嵌入自己的怀抱。
他环着她的手臂肌肉紧绷得像是钢铁,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融入自己的骨血。
“阿冉.......”他在她耳边哑声唤了句。
是情不自禁,是理智崩溃,是压抑了许久但如何都控制不住的失态。
李婧冉很轻地弯了下唇,嗓音放得愈发轻柔,像是在诱哄着严庚书:“嗯?想对我说什么?”
说出来吧。
她知道他忍不住的。
严庚书啊严庚书,承认吧,他永远都放不下她。
淋漓的大雪染白了她的婚服,落在他们的发丝,温度是冰凉的。
雪水融化了流淌进他的衣领,刺骨的寒意让严庚书在那一瞬的理智回了笼。
他侧过头,看到李婧冉的发丝间落满了雪花,和他一样。
严庚书向来不是个文邹邹的人,但那一瞬,他忽然想到了一句话: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阿冉,阿冉,阿冉。
他在心中千万遍呼唤着这个名字。
他曾在她的新婚夜,比她的驸马更早地拥她入怀。
严庚书想,他也该知足了。
他强迫着自己,一点一点松开了手,深深望进她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阿冉,新婚快乐。”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庄重。
他衣冠得体地参与了她的大婚,也凝重认真地对待着她婚礼的每一部分。
只是可惜,与她成婚的男子终究不是他。
李婧冉终究还是没能如愿地勾到严庚书。
她挫败地坐上马车,随后心思一动,对车夫道:“改道。先去一趟城南的神庙。”
尽管心中早有预感,但亲眼瞧见神庙里的一派狼藉之时,李婧冉依旧是忍不住为这片废墟而呼吸微窒。
她艰难地在无数碎片里找到了落脚点,提着裙摆踮着脚走了进去,轻声唤道:“裴宁辞?”
没有回应。
以正常人的思维来说,他分明不可能继续留在这个被人盯上了的地方。
裴宁辞如今藏起来还来不及呢,怎么敢再来这里?
可是李婧冉就是莫名有种直觉,裴宁辞会回来的。
这里可是他的一切啊。
他放弃了亲人、没有朋友,断了情/欲,这还是他用所有的东西换来的,他舍不下的。
角落处传来清脆的声响。
李婧冉侧眸,为眼前的裴宁辞而有一瞬的心跳加速。
他平日里着实是太高不可攀了,美则美矣,却没有那种令人想要狠狠凌/辱的欲。
然而如今,裴宁辞那双无悲无喜的金眸中是迷茫的,是脆弱的。
原本圣洁的白袍上挂着腐烂的菜叶子,他狼狈地跪坐于地,冷白的指尖被破碎的玉像割得鲜血淋漓。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他的语气依旧装得和往日那般冷漠,可惜不论是凌乱贴在脸庞的乌发,还是他金眸中破碎的光,都出卖了他。
李婧冉看着裴宁辞的这副模样,感受到自己似是连血液都变得沸腾。
她一步步靠近了裴宁辞,火红的嫁衣宛若流淌的血泪。
李婧冉在他身畔蹲下身,伸手去触他淌着鲜血的手。
被他反应极大地避开了。
他抬眼望她,脸庞遍布着清冷和屈辱。
让她竟想要用“可爱”来形容裴宁辞。
可以被怜爱。
裴宁辞恐怕不知道,他这幅模样有多招人稀罕。
就像是血统高贵的波斯猫,某日却忽然沦尘,变成了人人都可以触摸轻抚的流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