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叫......亲人吗?
亲人是平日里磕磕碰碰斗嘴争辩,但在大难关头却二话不说团结起来,共同帮助彼此度过难关的人;
是不论贫穷还是富有,都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一日三餐的人;
是就算再恨再讨厌彼此,还是会忍不住帮衬着对方的人。
也是在溺潮里,让对方心安的唯一浮木。
放在裴许二人身上,裴宁辞不明白亲人是怎样的情感羁绊,但他当时找上许钰林替他入长公主府时,便预判了他不会拒绝。
只是裴宁辞难免猜错了缘由。
许钰林从小就是个不争不抢的内敛脾性,这个现象裴宁辞在入宫前的那十几天就已经发现了。
他总是会妥协,纵然自己受了委屈,也不会说些什么。
记好不记坏,况且耳根子也软,这便是许钰林了。
裴宁辞料想只要自己以兄长的身份开了口,许钰林是不会拒绝自己的。
他也的确没有预判错,许钰林甚至并未考虑太久,就温声应下了他的要求。
但这并不是因为所谓的“不懂拒绝”性格缺陷,他只是依旧在乎裴宁辞。
即使没有娘亲临终前的那句嘱咐,许钰林依旧会在裴宁辞需要时帮衬他。
那句“阿兄”,一叫就是好多年。
纵使多年不见,许钰林的心底原本仍是留着一块裴宁辞的位置的。
他们毕竟是手足至亲。
但许钰林自是也不会告诉裴宁辞这些,他不需要知道。
就像是裴宁辞同样不会告诉许钰林他幼年时对他的诸多照拂。
有些东西已经变质了,兴许是裴宁辞在多年之后再次叩响家门、决定利用许钰林之时,又兴许是许钰林将那瓶春/药放在裴宁辞面前算计他之时。
他们两人早已回不去幼年时的兄友弟恭了。
曾经会把蛋黄全都挑出来给幼弟的裴宁辞冷冷注视着他,白衣沾血,嗓音淡漠:“别装了。”
许钰林极淡地笑了下,他料想裴宁辞应当是不会收下他的金创药了。
他收回了手中的瓷瓶,神情中含着一抹微不可查的复杂,缓声反问:“不是阿兄教我的吗?切忌心软。”
裴宁辞声线冷得像是落在玉盘的碎珠,像往常一般斥他:“行垢不湔,德缺不补。许钰林,在背地里挑拨离间也是我教你的吗?”
“挑拨离间。”许钰林不疾不徐地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他温润的神情里沾了些轻嘲,不躲不闪地对上了裴宁的金眸。
往日里柔软唤裴宁辞“阿兄”的许钰林唇边的笑意敛了几分,虽仍在笑着,但目光中却同样像是覆了层寒雾:“裴宁辞,敢做要敢当啊。”
诚然,许钰林的确是算计了他,把裴宁辞试图掩藏的东西暴露在李婧冉面前。
但他让那神棍说的话,却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虚言。
分明都是裴宁辞亲手种下的恶果,他如今只是添了些肥料,又怎生算得上是挑拨离间呢?
至于行垢不湔,德缺不补......
许钰林注视着裴宁辞,一字一句地质问道:“犯下污秽事却不思补过的人,究竟是谁?”
这一句话就像是一块狠狠砸向铜镜的石子,伴着一阵刺耳的破碎之声,名为手足之情的镜面被砸了个稀巴烂。
再也维持不了表面的平静。
许钰林从未反驳过裴宁辞,即使他并不认可兄长的某些做法,但也仅仅是温声应下。
然而此时此刻,他每一句诘问都格外明晰,丝毫不留情面地撕开了裴宁辞佯装出来的圣洁模样。
“罔顾伦理,火烧周家村,以命换名。裴宁辞,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许钰林一个字一个字把裴宁辞这些年种下的恶果从深埋的地里挖了出来。
裴宁辞却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即使额角冷汗还未褪去,却依旧居高临下:“许钰林,你又有什么资格审判我?”
于公,他是当朝祭司;于私,他是他的兄长。
不论是公允还是纲常,都没有任何一项赋予了许钰林批判裴宁辞的权利。
许钰林望着裴宁辞的眼神中,温度一点点褪去:“凭我是个人,一个能用眼睛看到你做的一切、能用心判断是非对错的人。”
裴宁辞瞧着他不语,像是不知该如何回应,又像是不屑于和他费这个口舌。
居于其位,才知其难。
许钰林都不知他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局势,如此贸然的指责在裴宁辞眼里是分外可笑的。
许钰林显然也是分外了解裴宁辞的,他知道自己这位孤傲的兄长心里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