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瞧着裴宁辞的举动,这才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忽略了许钰林,和她夫君对视了个眼神,有些不自然地对许钰林道:“瞧我,方才看错了人。”
随后补偿般地帮他多布了些菜。
只是后来的十几天里,这些“下意识”的差错着实太多了。
是早晨给裴宁辞剥的两颗鸡蛋,是一同赶集时都围着即将离开他们的孩子多说几句话,是原本分工明确如今却都更注重裴宁辞。
二老一开始还会有些局促地解释两遍,后来似乎全家人都已习以为常。
甚至他们认为自己似乎也没做错什么。
毕竟许钰林还会跟着他们那么多年,会在他们膝下长大,往后还会在榻前为他们养老送终。
他们和许钰林接触的机会太多了,而裴宁辞过些日子便要进宫。
那可是遥不可及的贵人啊,他们往后兴许只能在逢年过节时才能远远地仰着头眺望他一眼。
对此,裴宁辞却全然理解不了爹娘的伤怀,他只微蹙着眉道:“爹娘自是可以来寻找我。”
爹爹当时却只颇为严肃道:“阿辞入了宫后,那是要去承祭司大人的衣钵的。祭司大人怎可耽于儿女情长?”
娘亲当时只呐呐应了声,裴宁辞却听进了心里。
当时并未说些什么,但后来果真谨遵爹爹的话,一次家门都没回过。
他只是在仍在家中的那段时日中,沉默地多陪在了二老身边。
爹娘一开始还纳闷,心想着阿辞这干坐着不说话可是有什么事,后来才哭笑不得地发现裴宁辞好像确实只是在尽力地陪伴着他们。
裴宁辞确实不懂二老这种离愁别绪,但他无法共鸣不代表他看不见。
他曾经也在尽他所能,当一个合格的儿子,和一位称职的兄长。
最起码许钰林在爹娘面前受的薄待,都被裴宁辞补回来了。
他们给了裴宁辞两颗鸡蛋,裴宁辞知晓许钰林更喜欢蛋黄,便把蛋黄都挑出来给了他。
他们赶集时总走着走着就变成了三人同行,把许钰林落在了后头,裴宁辞每每都会回身寻他,随后让许钰林走自己旁边。
他们更关爱裴宁辞,裴宁辞却关注着他这弟弟,尽他所能把爹娘落下的都补偿给他。
许钰林那时候还太小,他兴许都早已记不得这些细节了,但那种骨子里曾依恋的感觉做不得假。
裴宁辞也从不曾希望许钰林记得这些,因为他做出这些举动并不是出于对许钰林的关爱。
他只是在学习着、模仿着,如何做一个别人眼中的兄长。
甚至于入宫之前,裴宁辞虽性子淡漠,但对许钰林也着实称得上是称职的。
许钰林怀中生涩地抱着受伤的小猫,他口中斥着让许钰林不要总碰这些不干不净的小动物。
但许钰林眼眸亮晶晶地看着裴宁辞时,裴宁辞也只僵持片刻,随后冷着脸弯腰把他怀中的猫抱了过来。
许钰林一边帮小猫把伤口包扎起来,一边听裴宁辞训斥,包扎完后朝他笑笑:“可以放手了,阿兄。”
裴宁辞每次都会说他,但也每次都会认命。
都说长兄如父,裴宁辞虽只比许钰林大了几个时辰的功夫,但他心智分外早熟,况且性子又偏冷,看起来倒的确是个像模像样的兄长。
爹娘平日里都在奔波于生计,裴宁辞和许钰林俩兄弟呆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
许钰林脾性软和,而一些为人的道理也是裴宁辞手把手教他的。
听到街坊邻居嚼舌根后,裴宁辞丝毫不容忍,只微撩眼皮,清清冷冷地把他们家中那点破事也抖落了出来。
无非是家长里短的那些破事,这位嚼舌根的婶子一直吸夫家的血倒贴娘家那赔钱货弟弟。
言简意赅,一针见血。
那位婶子怎么都没料到那茶余饭后的笑柄竟成了自己,看着街坊邻居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深觉她从今往后都没法抬起头做人了。
她哭嚎着撒泼,说小孩子家家哪里懂这些事情,不过都是裴宁辞在瞎说罢了。
而在婶子聒噪地哭闹之时,裴宁辞却只瞥了眼许钰林,瞧见他面上的不忍后,静默半晌还是多费了些口舌,低声教他:“切忌莫要心软。”
有些人呐,越是宽宏大量地纵容,他们越是无法无天。
身为兄长,裴宁辞做了他应当做的一切。
严厉又宽容,既会低斥犯错事的幼弟,却也会帮他收拾烂摊子。
但这些并不是出于所谓的亲情。
只有在极少数的时候,裴宁辞瞧着幼弟对他全无防备的笑颜,心底某一块名为家人的地方也偶尔会泛起一丝令他有些茫然的微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