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阿冉遭遇这一切的人,恰恰是她的好夫君啊。
“摄政王身份尊贵,阿冉本就出身贫寒,如今......如今已非清白之身。”
说到这里,李婧冉猝然偏过头,强忍的泪水就这么滴落在严庚书撑在床沿的手背。
李婧冉痛苦地闭上眼,颤声道:“阿冉如何还能配得上王爷......”
李婧冉的本意只是想通过言语,在严庚书血淋淋的伤口上再撒把盐,让他终生都忘记不了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如果早知这句话会造成埋下后来的许多隐患,李婧冉就算是给自己灌个哑药,都不会把这句话说出口。
毫不意外,严庚书喉结狠狠滚了下,他攥着床沿的手用力得青筋凸起,喉间竟似被沉沉塞了一团棉花,竟在巨大的悲恸中失声一瞬。
是他的错,是他亲手将她送予了别人,是他让她受到了这么多不可磨灭的伤害。
造成这一切的人......都是他啊。
意识到这一切对严庚书而言显然是致命的打击,他身子狠狠一颤,好半晌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严庚书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稳下心神,眼神注视着面前的女子。
他向来是运筹帷幄的,逼宫拥立新皇时都成竹在胸,皇位和传国玉玺都不过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东西。
不论是光辉灿烂的如今,还是卑微落魄的从前,严庚书的内心向来是封闭的。
他可以笑着和别人谈起自己的过往,甚至可以云淡风轻地对军师说自己出身楚馆,并不是因为严庚书不在乎。
他只是太在乎了。
有些话被严庚书深深藏在心底,那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脆弱。
此时此刻,面对哭成泪人的女子,严庚书心脏钝痛。
他能用技巧带她赴极乐,让她餍足地搂着他汗津津的脖颈甜甜地唤他夫君,可严庚书却不知面对如此惊惧连连的女子,他该如何做才能抚/慰她。
严庚书只能笨拙地揭开自己的伤口、亲手将刀刺入自己的身子,把心剖开给她看。
“......我自小到大,想要活着便是一种奢望。”严庚书嗓音有些涩,他显然是不习惯说这些真心话的。
“我爹宠妾灭妻,自从娘去世后,我尽管名为严府嫡公子,却活得不如庶出子脚边养的一条狗。”
李婧冉怔怔瞧着他,神色似是有些松动。
严庚书凝她一瞬,随后挪开目光,继而道:“对我这种人而言,想要存活于世是件很艰难的事情。他人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爹娘的宠爱,可以无忧无虑地上学堂,可以拥有一个年少肆意的时光。而在他们欢笑之时,我已经学会了如何卑躬屈膝地讨好自己的庶弟,祈求他施舍我一口饭吃。”
严庚书终究还是省去了许多的细节。
他并没有告诉李婧冉,自己的膝盖如今在烤着银丝炭的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也并没有告诉她,自己如此卑微,与狗夺食换来的是怎样猪狗不如的吃食。
严庚书的嗓音本就低,是那种低沉悦耳的磁性,如今却带着几分晦涩。
“阿冉,我就是这么一个卑劣又肮脏的人。我为了生存可以不择手段,甚至先前在竹屋里,与你的草率婚礼、肌肤之亲,对我而言都只不过是一桩划算的保命买卖。”
“我一开始都是骗你的,就是为了在你手里活下去,等飞烈营的弟兄们前来。我吻你时,想的却是怎么弄死你。就连后来,我改变主意也不过是因着你的其他利用价值。”
严庚书嘴里如是说着自贬的话,把自己的肮脏念头尽数袒露给她听,一字一句都是从心里血淋淋挖出来的真心话。
“我将你拱手送人,把你当一颗棋子,没有一丝犹豫。可是.......”严庚书话语顿了下,眼眸不含一丝算计,干干净净地仰脸瞧她,“阿冉,我后悔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李婧冉从未想过严庚书居然会跟她说这些。
他看似妖冶又漫不经心,仿若什么事都在他的掌控中,但这些过往都是严庚书在极力掩藏的。
他爬到如今这位置,就是想让其他人都畏惧他,想要忘却这段过往。
可现如今,他竟在她面前,一层层卸下了所有的伪装,亲手将自己打回原型。
打回那个湿冷耻辱的过往。
李婧冉只觉心脏骤然一缩,她心知眼前人分明是那么恶劣,先前也被他坑得不轻。
他坏事做尽,罪无可恕。
可他此刻却也是那么脆弱。
眼中噙了许久的泪籁籁滚落,她眼眶都发涩,只是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那个在冷雨夜于庶弟面前折了脊椎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