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下面又有道地瓜腔传来,郝美人略微迟疑着,“听起来就有点扯淡了啊。”
初南:“哦?怎么说?”
“你看啊小南姐,要说四个人家里都有那什么元素的画,我能理解,可你说‘她们看似都有热闹的生活,可剥开表皮看本质,大家一样的孤独’——这话你品品,是不是套到谁身上都一样?”
纪延眼皮子轻轻地一跳。
郝美人的话如青天白日里的一记闷雷,不响,却莫名击中了他从头到尾都绷着的某条神经。
“比方说我啊小南姐,”就听郝美人举例道,“我这人,看着开心吧?人民警察,公务员,正式工,听起来风光吧?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总觉得孤独啊,有时候破了个大案,自己觉得牛逼轰轰,可转头发现没人可能吹牛的时候,我也觉得有些挫败啊……”
老蔡笑呵呵地调侃她:“小郝同志这是想找对象了吧?”
郝美人一愣:“???”
郝美人:“靠,我怎么给表达成这德性了?不对不对,小南姐,我其实想说的是……”
“你想说的是,‘表面风光内心孤独’其实并不是一种个别现象,它是当今社会状态下的一个小缩影。”低沉的嗓音从后边传过来,那是众人最熟悉的一道音色。
纪延抱胸坐在最后一排,一边琢磨着郝美人刚刚那席话,一边把目光对向了最前边的初南:“郝美人说的没错,这或许就是霍普的画之所以能击中大家的原因。”
每个人在光鲜的表象下都有某些不为人知的孤独:镁光灯下笑容可掬的演员,在深更无人的房间里为自己点上一根烟;直播室里鼓励大家对生活乐观的主播,逃离了网络,不过就是个连邻居都不认识的宅女;大城市里衣光鲜亮每天穿高跟鞋走在商场办公楼里的白领,在生日的夜晚自己为自己点燃蜡烛;为生活奔波的中年父亲傍晚回家时,在车里独自坐了许久,才又重新扬起笑脸,回家拥抱自己的孩子……
每个人,每个人都有光鲜繁忙之下孤独的另一面,不可说,不好说,也无处说。
因为一说你就会发现,别人能回复给你的,不过就是一句:“谁不是这样?”
是啊,谁都一样。生活是一地鸡毛组成的生活,每一分或大或小的成就里都如影随行着无数个夜里孤独的背影。
无人可例外。
初南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这么看来,即便‘孤独’真的是雨衣人选择被害对象的条件,那也称不上是‘客观条件’。因为凶手事实上只需要选中一个人,跟踪她、观察她,时间久一点,总能在她的生活里发现‘孤独’的迹象?”
纪延点头:“毕竟,这就是当下社会的常态。”
“我靠!”郝美人突然跳起来,这下子反应得比谁都迅速了,“那在那家画室里买过那什么什么元素的人岂不都危险了?”
是,迄今为止,所有被害对象都是“壹家画室”的客户,她们都从画室里买了霍普元素的作品,然后,她们都被盯上了。
如此看来,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雨衣人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更关心的是“壹家画家”的霍普仿画究竟都流向何处、它们最终都抵达谁家里?
对,谁家里——初南一个激灵。
昨晚在乐小小家时她曾经向纪延提过一个问题:藏在家里的画作并不像一个人的外貌职业那么好观察,所以,雨衣人怎么会知道这些人家里都存有着霍普的仿画?
怎么会知道?因为,她们都曾经在同一家画室里买过画啊。
雨衣人只需要盯着“壹家画室”,只要盯到谁在这画室里买过了“霍普系列”,那他就有下一个目标了不是吗?
初南:“看来我们得抓紧时间行动了。”
郝美人:“对对对,‘壹家画室’总共卖出多少副那什么普了?还有,画是谁画的?点子谁想的?这他妈……想出这点子的、画出这些画的,要么就是雨衣人本人,要么,随时都可能成为雨衣人的下一个目标啊!”
“没错,‘壹家画室’在小有名气后就迅速上了霍普系列,这是公开的消息,甚至在整个闽城都小有热度。如今接二连三有画室的顾客遇害,那其他顾客……”老蔡说到这,自己都快把自己给吓死了。
前头仿佛有无数个加班夜在朝他的大眼袋热烈招手,他无意识地摸了摸那两颗下垂的眼袋,心有戚戚焉:“纪队,我们是不是得再到‘壹家画室’走一趟了?”
整个会议室里磨刀霍霍,就准备奔出去,宰了雨衣人这头猪羊,可坐在最后的纪延却反倒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