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铎便答不上来。高俭用手背擦了擦脸上溅上来的几滴血,笑道:“内官擅离职守者,死罪。大人莫怪,我也是照规矩行事。”
一队穿着铁盔铁甲的军士纵马飞奔过来,约有四五百人。军士们翻身下马,在他面前训练有素地列队下跪,跪的很整齐,他们齐声叫道:“参见高公公。”声震屋瓦,连城头上的人也为之一震。
高俭摆一摆手叫他们起身,又转头对着王铎道:“刚才忘了跟这位大人说了,我叫高俭,奉太后娘娘懿旨,任御马监太监,统领勇士、四卫二营。”
王铎惊疑不定地望着他。他走到太子面前跪下,“御马监太监高俭,率禁军前来护卫圣上与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安心就是。”
宫室内摆着一对掐丝珐琅烛台,烛火一直在跳。空气像是快凝结了。蒋济仁见皇帝并无起色,气息渐弱,小声道:“父亲,要不我再……”
蒋院使摇了摇头,垂下眼睛道:“等,只能等。”
皇后坐立不安,又叫王有庆:“把蜡烛调亮些。”
王有庆拿了一把剪刀,将烛花一一剪过。等了一阵,火焰又突突地直跳起来。方皇后站了起来,怒道:“蠢奴才,怎么剪得这也不用心……”
忽然有一声闷哼,从床上传出来。众人都呆住了,面面相觑。蒋济仁道:“父亲,是不是……”
还没等他说完,又是一声。这次听得分明,他叫道:“是圣上的声音。”
蒋院使道:“快,快将圣上扶起来。”
王有庆扶着皇帝坐了起来。一股紫色的淤血从他嘴里吐出,粘稠地落在被子上。蒋院使拍打着他的背,淤血便不断地向下流。
约莫呕出了数升淤血,皇帝的手指终于动了。皇后呆呆地看着,两行眼泪直流下来,她在床前跪下去道:“上天庇佑,上天庇佑。”
第254章 天意
太子的銮轿已经走了很久, 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还能看得见一点尾巴。方维站在原地目送,又叹了口气,搂着两个儿子勉强笑道:“咱们好歹又聚在一块了。”
高俭指挥着一半禁军去了兵营, 又将剩下的一半编成三路纵队, 在外持着兵器来回巡逻。
陈镇带着几个随从从城门中走了出来,众人就跪下了。陈镇没有搭理别人,先走到高俭面前, 上下打量着他。
高俭跪的很低:“给老祖宗请安。”
陈镇背着手笑了一声:“你也叫我老祖宗了。很好。”
高俭低着头不做声。陈镇淡淡地说道:“他养了你才几年。我养了你二十年,就算是块冰, 也该捂化了吧。”
高俭抬起脸来:“干爹养育之情, 孩儿不敢忘怀。”
陈镇叹了口气, 摆摆手道:“都起来吧。”
他转脸看见纪司房的尸首躺着血泊中。灯火映照下,纪司房的神情仍是惊骇状,十分可怖。他低头吩咐:“赶紧拉走,后面挖个坑埋了吧。”
两个随从答应了,就将尸首拖到一边, 在地上留下长长的一道血痕。
他走向方维,方谨见他眼光不善,连忙闪身挡在方维前面。方维向外扯了扯方谨, 他也不动。
陈镇见他一脸倔强, 苦笑道:“小方,你也养了两个好儿子。”
方维跪下陪笑, 将方谨和郑祥挡在后面:“老祖宗, 孩子不懂事, 您宽宏大量, 莫怪。”
陈镇道:“都是孩子,我不会跟他们计较, 你起来吧。”
他带着方维缓缓地穿过瓮城,向行宫走去。中间门洞上方挂着“扶京门”的匾额,是严衡的亲笔。方维控制着步子,始终跟他离着两三步。他做了个手势,随从们就远远跟在后面。
前方是行宫,后方是城门,皆有高高低低的灯火,唯有中间这段路是昏暗的。陈镇忽然压低了声:“沈芳,你这一计做的漂亮。”
方维停下脚步,淡淡地答道:“小人愚钝,不知道老祖宗在说什么。还请您明示。”
陈镇转过身来,盯着他的眼睛:“你跟黄淮在外面角落里,做了一场好戏给小纪看,诱我入局。我便失了分寸。”
方维面无表情,平静地说道:“老祖宗说的话,小人全然不懂。将这里的变故奏报太后娘娘,是应当应分的。小人从未说过一句悖逆之言,对圣上的赤胆忠心,苍天可鉴。”
陈镇苦笑了两声:“你我心知肚明,不需如此遮掩。这计谋并不算高妙,细想起来,破绽很多。只是……我毕竟老了。若是我能年轻十岁……”
方维低头道:“您正是当打之年,何必如此自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