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坐在小雨里合计着,眼看希望一点一点断绝,只能叹了口气,有人便上去问:“在这里上工,工钱怎么算?”
忽然又来了一群女人,围着问:“招不招女人?”
周县令皱着眉头道:“给上工,早晚两顿饭管饱,到了中秋发赏钱。”又看着这些女人,摆摆手:“不招女人,走吧走吧。”
从庙门里走出来一个穿大红色曳撒的宦官,头上戴着三山帽,带着碧玉抹额,一身花绣,在阳光底下刺眼的华丽。他站在台子前面,冷冷地瞥了一眼这些人,小声对周县令道:“女人也收,洗衣裳做饭,后面捣药,也算力工。”
女人们愣了一下,赶忙蜂拥上前,叫道:“我有力气,能干活,给管饱就行。”
方维点点头,对着周县令道:“都记下来,让她们先试上五天工,干得好了,留着长用。”
不一会工夫,有二三十个女人被人领着站成两排。卢玉贞从后院出来,一脸的汗。她擦了擦手,问了一声:“有认字的吗?”
她们面面相觑,都摇头。卢玉贞叹了口气,挑了几个结实些的,“待会我教你们把药材晒干磨成药粉。”又指着另外几个:“你们去外面再砌几个大灶,轮换着烧水,烫棉布。单独弄个灶台做饭,将面混着菜,做些菜馒头吃。”
她们答应着去了。不一会,蒋千户带着王里长过来后院,见了方维,便道:“方大人,王里长来了。”
王里长面有忧色,跪下道:“大人,工匠们的旧粮,算下来也只够吃三天的量。”
方维道:“先给他们做上饭,按他们的人头,稍微加上二三百人的。让你搬来的那些粮食,带来了没有?”
王里长道:“周县令从县城里勉强弄过来了一点,加上挨家挨户凑了些旧粮,凑凑合合才装了半车,我琢磨着也不大够……”
方维点点头道:“很好,你辛苦了。”又嘱咐蒋千户道:“你带着人盯好了这半车粮食,取用都要我写的条子。”
蒋千户点点头,又道:“兄弟们……”
方维笑道:“你们自然是不能省,再怎么难,少不了自己人的。工匠们那边做饭,便算着你们这一百多人的份。只是你得分出点人,带着他们去开工。”
炊烟从麦场的一角袅袅升起。远处坐在一起盘算的男人们猛然都站了起来,看着女人们忙忙碌碌地将馒头从锅里揭下,坐在角落里狼吞虎咽地吃着,又有米汤喝。
他们眼里都有了光,“管他呢,今天先吃饱了再说。”
周县令跟县丞轮换着忙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登记完了五六百人,衙役们领着他们到了后院。
他们看着眼前只摆了些米汤,也是清可见底,怔了一下,“不是说管饱的吗?”
人群一下子炸开了,五六百人的声音震耳欲聋,也有出去拿棍棒的,“骗人,这是骗人!”
周县令脸色有点发白,强撑着道:“各位父老,我说得是上工就有两顿饭管饱,你们还没上工呢。”
人呼啦啦涌上来,指着他的鼻子叫骂着,周县令想躲,却没有地方,被推搡到了墙角。蒋千户带着兵士冲进来,有刀出鞘的声音。人群没有散开,有人撸着袖子道:“跟他们拼了。”
方维走了进来,眼光冷冷地看了一圈,抱着手道:“各位,听我一句。”
几百人的眼光都落在他身上。他朗声道:“周县令说得不错,我是招工,不是养吃白饭的。”
有人愤怒地叫道:“你说清楚了,怎么是吃白饭呢?”
方维道:“就算上工,也得有个生手熟手。你们原本是种田的,什么也不会,工匠们也不能都带着。你们自己挑出一半人,去跟工匠们学一学。这两三百个人,我勉强算是熟手,给吃饭管饱。明天另外一半再去。”
话音一落,众人便停住了。有人试探着问道:“你……可是说话算话?”
周县令擦了擦脸,赶忙道:“这是宫里派来的方大人,比我官大,他说话一定管用。”
方维道:“当着山神老爷的面,我也不敢打诳语,怕被雷劈了。你们若是干得好了,可以再发半斤米带回去。”
灾民们见他说得气定神闲,忽然回过神来,纷纷叫道:“我有力气,我先去。”
“我家里等米下锅,我先去。”
方维看着一张张急迫的脸,叹了口气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让饿了几天的人先吃,别人便等明天。你们自己选三百人出来,待会人齐了到外头,等人带着去开工。”
他带着周县令出来,见他抖抖索索一身冷汗,小声道:“这只是开了个头。我估计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再过两天,就有三四千人过来投靠。要多备些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