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怎可如此!”
杜怀信头一回觉得如此憋屈, 他不满地上前几步, 还未等刘文静开口便强硬地回道:“元帅的意思分明就是深沟高垒避其锋锐,司马是打算阴奉阳违不成?”
殷开山挑眉,有点诧异。
以往一直跟在李世民后头安静的人,突然像是被惹急了的兔子, 骤然愤怒咬起了人,实在是稀奇。
只是可惜, 兔子再怎么咬人也还是只兔子,以殷开山的年岁,什么没见过,就杜怀信的气势根本唬不到他。
“怀信,莫要对司马胡言。”刘文静拉了杜怀信一把,将他护在身后,冲殷开山拱手,“小辈心直口快,望司马不要计较。”
“杜郎君一片好意,我不怪他,”殷开山从容一笑,不急不缓道:“只是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违背大王的命令。”
“只是率军列阵,炫耀武力,并非主动进攻,这样也不可吗?”
杜怀信此刻异常愤怒,有什么东西在血液中鼓胀,扩散全身,让他的脸色变得通红非常。
但愤怒之下,他的思路又是如此清晰。
他身份低没家世,李世民又没有足够的威望,这是最致命的两处短板。
偏偏殷开山还是真心实意的。
他不是看不起李世民亦不是故意要去作对,只是在倚仗他的经验,提出他认为对的想法。
这种人是最无法说服的。
杜怀信全身充斥了无力感,但他还是声音渐高,坚持反驳:“若是因着这次列阵被敌军偷袭,你又当如何?”
“轻敌是最命的,薛举携新胜之威,司马难道想要重蹈刘世龙的覆辙吗!”
“不过十日功夫,司马都等不起吗?还是司马一心念着立功,便忘记了做臣子的本分!”
这话尖锐又难听。
更何况,谁不知道刘世龙如今正在薛举手底下当俘虏,殷开山的面色不可避免得难看起来。
“小辈乱言,不过小事怎会落得如此后果?”
殷开山微抬下颌,看向杜怀信的目光带了丝凌厉:“此事又何需告知大王,若薛举没有反应,便当无事发生,若是被我军震慑,岂非皆大欢喜?”
“肇仁,你觉得如何?”
声音到最后也被带出了火气,殷开山冷冷注视刘文静,势要他给个说法。
刘文静被夹在中间,万分无奈,实则内心是隐隐偏向于殷开山的。
倒不是说不信任李世民,只是单纯就没想过他们会输。
他自起兵以来几乎一直顺风顺水,更别提如今新军士气正盛,前段时日面对薛举虽有败绩,可最开始不是还大破人三十万军队吗?
刘文静轻而易举被说服,甚至因着殷开山最开始的激将法,他有过隐秘的不悦。
他好歹也是跟着李渊一道起兵的人,这一路上拉拢突厥,防备屈突通,安抚叛军,桩桩件件他都干得很好。
难道在李世民眼中他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为了挣一份功劳也好,为了让李世民不看轻他也罢,刘文静思虑良久,终是顶着杜怀信不可置信的目光,点头应下了殷开山的提议。
“肇仁都同意了,杜郎君还有什么话可说?若是我的法子有纰漏,往后军中我自当唯大王是从。”
殷开山拂袖,盯着目光躁郁的杜怀信,到底念着他年轻气盛,开口劝道:“大王如今正是好好休养的时候,你也莫想着去同大王禀告,你信大王,怎么就不能多信我们些呢?”
说着说着殷开山长叹一口气,面色柔和不少,怎么还真的与一个小辈计较起来了,实在有失他的气量。
“好了,这一路上送大王回来,你也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又是这样。
无意识将他们当做小辈,需要其照顾教导,固执却又不带丝毫恶意。
杜怀信猛地闭眸,无话可说,疲惫无力将他拖入无可奈何的沼泽。
资历年龄官位,永远是一道坎。
杜怀信眉头紧皱,他被斩断了与李世民通气的可能,只盼望着殷开山靠谱些,莫要出什么大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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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元年,七月,浅水原。
天气炎热,杜怀信站在刘弘基身侧,不安地环顾四周,他总觉得有些太安静了。
“很不对劲,”杜怀信喉结滚动,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人呢,他们有什么计划,总不能是瞎子吧?”
刘弘基握紧腰侧佩刀,警惕回道:“不知,但司马太过放心了,仗着人多便轻视防御,只怕会出事。”
杜怀信刚想说些什么,突觉后头远处一阵骚乱,喊打喊杀的声音陡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