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了许久饥渴骚动的士兵本就不满,如今又搞不清楚后头的情况,只听得各种惨叫和咒骂哭泣,队伍一瞬便乱了。
杜怀信刚想开口稳定军心,谁曾想后头的队伍如潮水般涌来,将他裹挟着往前头带去。
他只能勉强挣扎站稳身子,可还未等他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得一阵马踏声响彻云霄。
杜怀信心一凉,脑子飞快地下着结论,身子越来越冷。
薛举占据陇右,那里是隋朝的养马场,产出的骑兵何等优秀。
如今他们多为步兵,本就没有优势,被偷袭后人心慌乱,阵型又散了,这是大败的趋势。
杜怀信红着眼眶,手上动作不停,拼了命地扯着嗓子指挥,尽己所能护住身侧每一个人,哪怕受伤了也无所谓,一步不退,居然渐渐聚拢一批可用的队伍。
“赶紧去告诉元帅,让他赶紧撤退,这边要顶不住了!”
杜怀信满手是血,扯过一个小兵就大声嘶吼着,而后不顾他的反应,一把将人推开,自己又上前顶住了薛举的猛攻。
“愣着做什么,快去啊!”
杜怀信闷哼一声,左臂一疼,所幸有盔甲护身,他朝后退了几步,反手一刀将一个偷袭的敌军斩杀。
小兵红着眼,在杜怀信的有意掩护下,踉跄地冲外头奔去。
“杜怀信,右面。”
刘弘基的声音突然自身后传来,杜怀信身体快过脑子飞速一闪,堪堪躲过一支致命的羽箭。
心脏砰砰,长刀一滑,杜怀信下意识攥紧刀柄,这才后知后觉发觉掌心全是汗水。
“多谢…小心!”
杜怀信一面斩杀敌军,一面眼睁睁看着刘弘基被人围攻,进退无路。
该死。
他喘着粗气,左支右绌,他想着去救刘弘基,却陷入了自身难保的境界。
杜怀信不知疲惫地重复挥刀,意识逐渐模糊,耳边有同袍的啜泣,亦有他们不服输的嘶吼。
援军怎么还未到?
他们还能等来援军吗?
杜怀信的后背被人一刀砍中,虽说有盔甲,但他还是感到了撕裂的痛楚,他猛地往前栽去,右手持刀插地,狠狠稳住身形,这才没有在战场上狼狈摔倒。
还未等他回神,血色模糊视线,杜怀信抬眸,就看见李安远挡在他的身前,补上他的空缺。
杜怀信脑子如同生了锈的机器,一点一点转动。
李安远是……他想起来了,好像是李渊的朋友,起兵路上李世民随李渊一道去他家吃过饭,回来后与他提过几句。
说是此人仗义良善,如今看来果然没错。
杜怀信与李安远对视一眼,自觉拿起刀,不顾背后的伤口,又投入了战场。
地面震动,马声嘶鸣。
杜怀信心一紧,担忧又是薛举的骑兵。
他抬头循声望去,就见远处打头的一人分外眼熟,赫然便是几日前还躺于榻上养病的李世民。
李世民眉眼冷峻,通身气势根本看不出其病愈不久的状态。
他避开薛举的主力自侧翼反复冲阵,以不要命的架势生生撕开了道口子,为他们赢来了几瞬喘息之机。
“杜怀信,组织众人撤军,我来殿后。”
李世民拉弓,一箭直冲敌军中央的薛举而去。
薛举狼狈躲闪,却不料李世民的羽箭就跟长了眼睛似的,接二连三的朝他面门而来。
薛举一时被打乱了节奏,更加恼怒,所有的火气直往李世民撒去。
杜怀信握拳,没有犹豫转而便朝反方向跑去,他没有放过这个绝佳的好时机,顺势连斩三人,来到刘弘基附近,与他里外夹击,顺利突围。
二人指挥着还未溃散的部队,连带与远处的李安远一起,三股士兵且战且退。
本来想看看有无旁人,只可惜他们的后军是最早被偷袭陷入混乱的,连总管大将都被俘虏了个干净,只能暂且带着残兵败将撤军。
察觉到唐军的动静,薛举不可谓不愤恨。
他看着李世民如一条入了水的鱼,滑不溜秋又箭无虚发,一时大为恼怒,眼睁睁看着李世民远去,又不敢轻易去追。
他冷笑,看着满地的唐军尸骸,乍然高声呵道:“元帅无能,连累三军,来人,将这群唐军尸体筑成京观,扬我军威!”
李世民清清楚楚听到了这句话。
一瞬间,巨大的自责悔恨铺天盖般朝他涌来,压得他几近透不过气来。
他的喉咙生疼,浑身上下仿佛火一般燃烧,烧得他的心肺难受,灼伤痛感自心间蔓延,密密麻麻将他心脏捆缚。
李世民本就还泛着高热的身子晃了晃,他紧握缰绳,只快速地带着士兵后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