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俭可以说是李世民的调任命令下来后第一时间知道的人了,他匆匆赶进宫来, 一打眼就撞见了失魂落魄的使臣。
唐俭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心中居然是说不出的莫名憋屈。
要知道自从李世民登基以来, 这对外暗中负责游说突厥内部的人一直就是他唐俭全权负责的,幸幸苦苦数年之久, 好不容易拉拢了这突厥内部的数个酋帅, 眼见这叫人心烦的被突厥所扶持的前隋政权已然就要成为他们大唐的掌中之物了, 谁料还是晚了一步。
但他还是要争一争的,突厥之恶行又哪里只是那群子武将不满?
他唐俭虽然武不敌诸位将军,可却也自觉能参与成就这一番讨灭东突厥的伟业的。
这是他负责了这么多年的“伟业”,其中付出的心血劳累又哪里是外人能够知晓的?又哪里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唐俭深吸口气, 整理了下因为匆忙而略显凌乱的衣袍,烦躁之意不再, 不过三五息的功夫,他便又成了那个心中自有章法锦绣的礼部尚书唐俭。
太极殿偏殿,李世民此刻正笑吟吟地瞅着一板一眼恭敬行礼的统特勒。
李世民也没有着急说话,就这么看着统特勒吩咐人将他们薛延陀进贡的珍宝一一抬了上来。
“陛下,这些便是臣兄长的谢礼,只望陛下莫要嫌弃才好。”
李世民摆摆手好整以暇地半倚在案前,东西也只是扫了一眼,很快便笑着开口:“颉利残暴,朕也只是心有不忍,不愿见着你们受了颉利的欺凌。”
在统特勒看来这明显是睁眼说瞎话了,但统特勒面上神情忽而变得崇拜非常,他“噗通”跪下,语气真挚:“陛下仁善,心有大义,实在叫臣钦佩不已。”
“如今颉利投鼠忌器,我们薛延陀能得喘息之机,这都是因为有陛下在,臣又如何不心生感念?”
“区区薄礼,不值一提,这也是我们可汗的意思。”
李世民听着这吹捧浑身舒爽,但是他却并没有被冲昏头脑,只是似笑非笑盯着统特勒。
能伸能屈,所图甚大呐。
指节微微叩着桌面,只怕这薛延陀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无害忠心的犬,而是一只随时准备露出獠牙咬上主人一口的狼崽子。
不过……这训狗训狼于他而言倒也没多大区别,无非就是多拔掉一副尖利的爪牙罢了。
李世民忽然笑了笑,他自腰间抽出了一柄外表瞧着朴素非常的匕首,他身边的内侍心领神会捧着早就准备了多时的长鞭走到了统特勒身边。
统特勒一愣,一时半会居然搞不明白这李世民要做什么。
李世民也没有回答他只是自顾自拔刀出鞘,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当即拨动着早就紧绷非常的统特勒的神经。
统特勒心头一跳,一眨不眨盯着在李世民手中泛着凛凛寒光的匕首。
以他的眼力来看,那柄匕首可不是什么只做装饰用的、富家子弟用来撑门面的玩意,而是真真切切沾染过人的鲜血的利器。
可李世民仿佛一点都不在乎一般,手中动作叫人眼花缭乱,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看得心惊肉跳,不知为何心中居然弥漫上了一层紧张,每每便觉得下一瞬这刀便该割伤了李世民,可李世民却总是能巧妙避开。
李世民语气闲散:“我们中原有句古话,礼尚往来,虽是颉利天怒人怨不得人心,可朕到底收了你们的珍宝,也不能让你白跑了这一趟。”
统特勒显然还未反应过来,刚想下意识点头称是,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统特勒陡然瞪大双眸,手脚冰凉一动也不能动——他看见了李世民骤然狠绝的出手,那一柄匕首居然就这么直直冲着他门面而来!
破空之声在这个安静的殿内清晰可闻,统特勒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瞳孔紧缩,什么画面什么声音都不知道了,只有一句话在他脑中不断回荡,李世民要杀他……?!
可这个念头才方方冒出不过一瞬,他只觉得面颊处一凉,“铮”得一声响,那柄要人性命的匕首却是同他完美擦过,直直插入离他双腿不过三寸距离的地面。
统特勒怔怔地抬手轻轻抚过面颊,濡湿非常。
但是他也只是垂眸盯着自己不由自主发颤的双手,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的面颊上没有一丝伤,所谓的濡湿不过是他的冷汗。
统特勒下意识喉结滚动,那柄还在微微颤动的匕首此刻已经将近有一半深深没入了地面,而尚且露出的刀刃上缠绕着几缕些微卷曲的褐色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