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的头发……
统特勒几乎是在一瞬间丧失了理智,他强撑着才没有完全瘫倒地面,他咬牙刚想要不管不顾质问李世民,可谁料他一抬眸直直对上的是李世民满含笑意的眸子。
统特勒所有的话一瞬间便堵在了喉咙口。
李世民依旧是那副模样,温文尔雅,仿佛刚刚出手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怎么,这柄朕赠予你们可汗的匕首,不喜欢?”
“是还不够锋利吗?这可是朕从前用过的,它陪了朕许多年,也染了许多恶人的血,可惜了,不过既然是礼尚往来,你们不喜欢那就再换一把吧。”
你们薛延陀若是不老实,他李世民也不介意换一个扶持的人选,或者说……
李世民笑了笑:“只是,若是统特勒不满,朕一时半会也寻不出个更好的了。”
你们薛延陀还有选择吗?
已经得罪死了颉利,其国家又与突厥接壤,更不要说境内还有从突厥叛逃出去一心报仇的阿史那社尔添乱,反正他李唐不急,这最最着急的该是你们薛延陀才是啊。
统特勒额上冷汗滴下,他张了张口哑声问道:“自然多谢陛下好意,只是不知这匕首是何用处?”
李世民淡声道:“将它拔出来。”
统特勒呼吸一滞,他一把将匕首拔出放置于自己的双掌之上再度恭敬问道:“还望陛下解惑。”
李世民饶有兴致地起身拿过内侍手中的长鞭:“你们可汗统帅的部下若有犯下大错者,此刀可斩。”
“这是朕给予你们的承诺。”
不是头疼新生的国家该如何压制内部动乱吗?
仿佛是被蛊惑了一般,统特勒深吸口气,他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般清楚明白,李世民愿意大方给他们撑腰给予他们庇佑,可同样的,这把刀也同样是被李世民握于手中时时刻刻悬在他们薛延陀之上的。
李世民轻“啧”一声,反握长鞭用鞭柄轻轻点着统特勒的肩膀:“至于这柄鞭子……犯小罪者可罚之。”
“一刀一鞭,统特勒,你觉得朕的这个回礼如何呐?可还欢喜?”
一刀一鞭……明面上是李世民大方的庇佑,可实际呢?未尝不是一次李世民对他们薛延陀的警告。
统特勒闭了闭眸子,再度开口时语气中带了万分的欣喜:“臣自然是兴奋不已,陛下这个回礼实在是叫臣万分满意。”
“能得陛下承诺,实在是臣与臣的兄长的福分。”
“臣与兄长也会谨记陛下教诲,必不会叫陛下失望。”
技不如人,他们薛延陀尚且还不能跟李世民碰上。
李世民朗声而笑,所有的锋芒在这一瞬消失不见,整个人的气质柔和,倒又成了个翩翩俊朗又饱读诗书的世家贵公子。
“好,朕很喜欢你这话。”
“颉利落败之日已近在眼前,等着瞧吧,这是朕第二个回礼,也望你们可汗能明白。”
统特勒下意识攥紧了匕首,眼前这个人实在是太过可怕了,心智手段皆为上乘,《秦王破阵乐》传遍天下犹在耳畔,短短三年就能和突厥彻底形式调转……有他在一日,只怕是他们薛延陀便永无出头之日。
可是,统特勒的眸子暗了暗,总归颉利当前的困境犹在眼前,好死不如赖活,他和他的兄长都很清楚该如何选择。
等统特勒平复下心情告退之时整个人都好似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也就根本没有在意同他擦肩而过的唐俭。
唐俭甫一入内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此刻安静得可怕,想了想方才统特勒那副模样,唐俭倒也毫不意外,只不过在他上前想要行礼的时候随意往地面上一扫,他行到一半的礼一顿下意识脱口而出:“陛下,这何处来的这么深的刻痕?”
李世民忽然轻咳几声:“没什么,之后叫工匠来修修便好。”
唐俭拧眉狐疑道:“陛下,臣瞧着这分明是匕首留下的痕迹,这殿中又有谁敢……陛下!”
唐俭话到一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颇为忧心继续道:“陛下如今已经登基了,千金之躯又怎可将自己置于险地?”
听听那语气中的无奈和隐含的不满,李世民瞬间耷拉下眉眼:“我的本事如何你难道还不清楚吗,我当然不会做无把握之事的。”
唐俭真的说不上来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觉得陛下有时候叫人爱,可有时候又叫人心急。
怎么总是这般,被一些谏言弄烦了,便在自己亲近信任的臣子面前故意这般展露可怜的一面讨饶,怎么是觉得自己这个臣子还能真的将他这个天子给如何了不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