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之中,严霁楼听见案板上传来咚咚的声响,双眼微微张开,隐约见个妇人正站在当地背对着他,空气中除了雨水和草木的气息,还有一股饭菜的清香味道。
那妇人走来靠近道:“小叔叔,起来吃饭了。”
见没有动静,便把他头上敷的冷巾换了,又掀开被子,要去解他衣襟,却见他穿的是圆领袍,遂把手伸向腰带。
绿腰正想看看是不是他受伤了,伤口有没有感染,忽然手被捉住,一双暗沉的眼瞳撞入视线。
“嫂嫂?”
看着小叔叔脸上戏谑的表情,绿腰不由得赧然,垂下头暗中坐远了些,“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上有没有皮外伤。”
“唔,这样啊。”严霁楼微妙一笑,主动去解腰带,那笑容因为带病的苍白,而更显得予取予求。
绿腰伸手拦住,“别,不用了。”
严霁楼换了个稍微舒适些的姿势,主动将脸颊贴到她手心上来,“放心,他们还没有那个胆子现在就动手。”
大约是不想提那些朝堂上不愉快的事,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一面猫一样侧颊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心,一面问道:“嫂嫂怎么想起来这儿呢?”
绿腰道:“我来看你。”
严霁楼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门墙,幽幽道:“来时容易去时难,走不了,跟我困在这儿一辈子怎么办。”
绿腰有些紧张地道:“我会不会拖累你?”
严霁楼已经坐起来了,双腿盘坐,背靠墙角,笑着拍了拍身旁,示意她过来。
等绿腰坐下了,他抱紧她依偎着,“我知道你会来。”
绿腰任由他依靠了一会儿,起身把饭端过来,“快吃吧。”
绿腰说:“吃的东西不多,我随便弄了一点,小叔叔将就将就吧。”
严霁楼递给她先吃,“放心,用不了多久,咱们就出去了。”
绿腰想起他们说的那个关于叔嫂的“绞杀”的可怕禁令,还是不由得拧紧眉头,“真的要用绞刑吗?”
按照那两个人的说法,他们为了坐实小叔叔的罪名,甚至还派人去雍州老家采集了证据,师出有名,就算上面有人真的想保小叔,恐怕也很难。
严霁楼晃了晃脑袋,把左耳的耳环递给她看,“知道为什么我会戴这个吗?”
绿腰自然好奇,那些士绅官僚不知道藏人男子打耳洞的传统,只把严霁楼的这个举动,当作佞臣献媚讨好主上的罪证,她很为小叔感到不平。
她记得自己之前问过他这个,当时他并没有说,想来是难言之隐,绿腰后来也没再追问,这时听到,便问:“为什么?”
“这帮老家伙,算盘打得倒是好,只可惜打错了,他们以为自己查到的事,我有隐瞒过吗?”
绿腰隐约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小叔叔说起来,原来不仅是叔嫂的事,包括他身上半个藏族血脉,上面也全都知道,换句话说,正是他身上有这些不同于旁人的难言之隐,才换来了圣上的全权信任。
严霁楼本以为寡嫂知道以后会放心,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平安出去,没想到绿腰听了却红了眼眶,忽然紧紧抱住他。
“是我害了你吗?”
严霁楼捧起她的脸,愕然道:“怎么会?”
绿腰把脸埋进小叔怀里,可以清晰地听见胸膛下的心跳声,“可是我不希望你出卖自己交换什么,我希望小叔叔遵从自己的本心。”
“我的本心在你身上。”
“小叔叔。”
绿腰轻轻唤他,一连叫了好多声。
破旧的木床传来剧烈的晃动声,檐下大雨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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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雨霁云收,天光亮丽。
严霁楼一身雪白中衣正坐在台阶上,手里捻着针线缝补身上衣裳,将袍领举到眼前,对着檐下的阳光,两眼细细眯起。
听见动静,他转过脸来,阳光底下那道绿松石耳坠射出细碎光芒,“怎么出来了?”
绿腰身上披着一件绿布衫,长发垂着,面容娇媚欲滴,靠在门边,“我忘了你昨天还在发烧,不该那样。”
他记得她衣衫下如羔羊,仿佛要把他揉进骨血里。
绿腰面上绯红,去屋里把床褥揭下来,晒到旁边的绳子上。
“天好不容易晴了,晒晒被子吧,晚上还要用呢。”
严霁楼看着她笑,绿腰面上便很不自然,走上来挡住他的视线,急忙把话题岔开,“小叔叔什么时候会做针线了?”
严霁楼道:“很早的事了,在老家,我就用过你的针线盒子。”
绿腰听了,嗔道:“小叔不是好人。”
严霁楼道:“是啊。”他很早就觊觎她了,早到自己都不敢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