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天助, 若不是他来堂叔门下自荐西席,我也不知道咱们这位冷面冷心的严大人, 竟然会有这么一番风流逸事, 而且还有个野孩子流落在外。”
“真假?”
“千真万确, 已经派人去过雍州,有个当地的杜员外证实,严霁楼中举前在他家书院。”
“这是他亲自送到咱们手上的, 怪不了旁人, 按大昭律, ‘兄亡收嫂,弟亡收妇者, 各绞’,这回上面再要保他,明面上也过不去。”
又问:“尚书大人还好吗?”
“我爹近些年身体每况愈下,堂叔可有熟识的可靠郎中?”
尚书大人?
绿腰想起那年姐姐同她说的话,好像当年严霁楼入京赶考,同他有一番牵扯的正是尚书家。
里面又传来声音。
“人现在没问题吧?暂时不要在咱们的地盘上出事,进京路上,有的是机会。”
“人如今羁押在府狱里,好吃好喝伺候着,绝不落半分口实。”
“好。”
原来如此。
绿腰暗中摸出去,汇入人潮汹涌的大街,总算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真是阴魂不散,这些人做坏事想害人,还要扯什么伦理纲常的大旗,未免可耻。
得赶紧找到可靠的人,给京城里递封信。
绿腰忧心忡忡地想着,忽然后腰一紧,她被人扯进了巷中。
“管家?”
她还以为老管家和严霁楼一块儿被抓进去了呢。
“大人叫我嘱咐夫人,莫要轻举妄动。”
“那我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管,大人早有安排,他们奈何不了的,夫人不必担心。”
绿腰想起谢家那两个人说的叔嫂结合按律当绞的话来,某人都要快被绞了,还叫她不要担心,怎么可能。
“我要去见严霁楼。”
老管家看了她一眼,无奈点头。
绿腰回了故衣巷一趟,中途还去钱庄,把这几年自己攒的钱全取出来,交给秦嬷嬷,叫她好好照顾两个孩子,自己则带上吃穿用度,上马一路赶往府衙,本来以为需要不少花费去打点关系,没想到在被检查了包袱之后,很轻易地就被放了进去。
绿腰松了口气,天知道,这些年来她日夜做梦,在噩梦中,已经同这些衙役狱卒打过无数次交道,青天白日见了,也总是避之不及,就连开店做生意,都是能躲则躲,连门摊上税这类,都经常托经纪行的人帮她去办,为此还差点闹出税务上的问题,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主动上门求进大狱。
似乎冥冥之中一切都有所注定。
走过幽长的甬道,面前是一座偏僻的小院落,荒草丛生,天色阴沉,衬得里面更加阴森破落,天上瓢泼大倒,庭前积的雨水汩汩横流。
虽然陈旧荒废,但和她想象中的牢狱似乎不太一样,看来那两个人说的是真的,他们目前还不敢轻举妄动。
门被打开。
绿腰刚把脚迈进去,下一刻,背后传来落锁声。
绿腰心一沉,怪不得放她进来这么爽快,原来是拿奸要拿双。
抱紧怀里的包袱,幸好她早料到会有这般结果,做好了齐全的准备。
积水淹到了废弃的石阶前,绿腰沿着石阶上前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差点被绊倒,低头一看,原来是许多烂布和旧棉花,被堆在残缺不全的门槛下,大约是用来阻挡外面的积水。
木屋里面漏水,大珠小珠落玉盘,一张不大的床被摆在墙角,上面睡的人正蜷缩着,远远看去像是个孩子一样。
一床很旧的棉被罩在他身上,床沿垂下一点松绿的袍边,大约是他那天打算来见她和孩子前换的衣裳。
绿腰走近,看他这么大一个人,缩在这样小而窄的一张木床上,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点心酸。
他仿佛是睡着了,枕在自己胳膊上,眉头深蹙着。
绿腰将包袱放在地上,坐在床边,怕他生病,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额头,指尖滚烫,果然,又发烧了。
绿腰找到棉布,用水浸湿,敷在他额头上,见他因为被打扰睡眠,嘴里发出不满的哼声,绿腰俯下腰,在他薄唇边亲了一亲。
随即起身,看着桌上未完的剩饭,里面是红薯稀粥,米喝掉了,红薯剩在里面,看样子是故意不想让人好过,还说什么好饭好菜伺候着,真是诛心。
幸好她进来前,暗中夹带了一点吃的东西,衙役收了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檐下倒是有现成的土灶,不知道是不是以前人用过的,她想办法接了些芭蕉叶上的雨水,点着火,把水烧开,下米煮饭,院里有些野生的葵菜,她能认得出来,便去摘了一些,回来和凝固的猪油渣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