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醉倒在软座上的人,天玑低低的叹息,俯身把他抱至榻上,转首冷冷的吩咐:“好生照料,今晚的事不许吐露半句。”
香雪敛妆称是,他扫了一眼,又叹了一声,如来时一般穿窗而出,消失在深浓的夜色中。
美丽的女子合上窗扉,坐在床边凝视着熟睡的人,伸指轻抚微蹙的眉,一寸寸移过年轻俊美的脸。
“他有那么好?”
“你们都念着他,一个两个……三个……”
“连做梦……都想着他……”
近乎呓语般的声音消失了,香雪脱去他的长衣黑靴,垂下纱帘,在炉中撒了一把宁神香。
香气散入静谧的夜,最后一丝光也随之熄灭,沉沉的黑暗湮灭了一切。
凌苍次日醒过来,一时弄不清所在何处。
帘幕低垂,红枕锦衾,身畔还睡着一个清婉丽人。
他蓦的坐起来,宿醉后的头痛不期而至,禁不住晃了一下。
一双温软的手扶上他的额,又掀开被子起身倒了一杯温好的醒酒汤。
“公子昨夜喝多了。”
他讷讷接过玉杯,不敢看晨光下的娇容,昨日的回忆一一涌入脑中,几乎懊恼的咒出来。
该死的天玑,若不是他,怎会醉在此地过了一夜。
“我……可有……”他问不出来,只觉得脸渐渐发烫。
香雪掩口笑了,善解人意的提供答案:“公子醉得太厉害,只是睡了,什么也不曾做过。”
他心里登时松下来,又觉得愧疚。
“抱歉,扰了姑娘。”
“公子说哪里话,聆音楼本就是寻欢之所。”香雪卷起素帘,室内渐渐亮起来:“只盼着公子能常来坐坐,香雪虽不能解愁,陪着弹琴赏曲也是好的。”
窗前的丽人长发垂肩,嫣然百媚,似一朵任君采撷的芳花。
比起遥远不可及的那个人,拥在怀中的温度才最真实,或许才这是天玑安排此处会面的深意?
他一时怔忡,不知该怎么打消天玑的想法。
回去时,水殿的清池在晨曦中映着淡淡晖光。
池面生出了薄雾,迷离氤氲,黛色朦胧,丝丝凉凉浸润着衣襟。踏过池中小桥,转入内殿,忽然定住了脚步。
回廊之畔,层层花台之上。
一个瘦弱的人影坐在廊下的秋千上。
晨风吹拂,雪白的袖袍轻扬,伶仃而寂落,像恒定的剪影。
椅下散了一地的花,片片零落。
白皙的指尖被花汁染得鲜红,似不曾感觉人来,缓缓扯下一片噙入口中。
云沐爱花,下令把旧时花苑所有的花都搬了过来。
他很少摘花,偶尔有食花的习惯,扯下几片品尝,这么做的时候,心情多半是不好。
走近了看,才发现衣摆早被雾气浸得透湿,不知坐了多久,黑发贴在额上,脸白得近乎透明。
“你……”
黑眸沾着雾气的微润,像透亮的宝石,幽凉。
只看了一眼,凌苍便停住了口,不知该说什么。
他们之间的距离,便是这般遥远疏离,永远摸不透云沐在想什么。
秋千有点高,云沐的脚悬在空中,雪白的足轻晃,脚底有点泥,在柔白细腻的肌肤上分外碍眼。
不知是中了什么魔障,凌苍鬼使神差的屈下左膝,以衣袖替他擦净,手指触到的足踝冰冷,他缩了缩,却又没有躲开,任其擦拭。
双足连着脆弱的踝,曲线优美的腿,如莹玉雕成,也如玉一般毫无热度,若非在掌中柔软平滑,便像是无生命的物件。
握了很久,脑中一片空白,冰冷的脚仿佛一点点有了温度。
蓦的掌中一空,云沐赤足跳下长椅,白袍飘扬曳地。
踏过花枝凌乱,拂过方砖路面,瞬间便已走远。
只剩了落红一地,花叶狼籍,仿如清晨一梦。
凌苍搞不懂云沐的想法。
不懂他为什么不开心。
也没办法替他分忧。
云沐行事很少踌躇,这次却不一样。
教主下令后,他殿上遵令,回来却思虑良久。
一份又一份的拆看各国送来的情报,反复推敲,沉吟不决。
“你在担心什么?”
听见凌苍的问话,云沐直起身,示意他合上门。
他随手掩上,心下惊疑,鲜少见云沐如此慎重。
“这次的时机不对。”
“什么意思?”
“于阗目前的局势很复杂,刺杀大臣,绝非是步吉娅所言的寻常家仇。”云沐点了点散了一案的密报:“于阗王年老,宠爱侧妃所生的小儿子,冷淡朝臣支持的长子艾尔肯,欲废长立幼,而这也正是教主期待的走向。”
“艾尔肯多年在军中历练,英勇果决,对厉锋的岁贡早有不满,一旦由他继位,必定难以掌控,于阗的军队训练有素,剽悍勇武,若是强行刺杀折损过大,不宜硬来。所以教中一力扶持侧妃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