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子既不获朝臣支持,只有倒向外戚,为了巩固地位必定对厉锋言听计从,如此方可排挤反对的大臣,因自保而成为教主的傀儡便指日可待。
只凭指间谋划,即轻易消减一个棘手的潜在威胁,这种手段,云沐十分娴熟。
凌苍心下明白,口中只是淡问:“死的大臣是哪一方的人。”
“他原本立场居中,不偏不倚,所以教主才会放纵步吉娅的请求,反正杀掉他可以警告立威,迫使一些浮摇观望的臣子作出决定。”
凌苍嘴角扬起一丝嘲弄的笑意:“过犹不及,这同样会刺激到保守的一方,让他们对教主更加敌视,转而支持艾尔肯。”
“现下看来确实如此了。”云沐眼神里闪过一丝寒意:“可巧的是刚刚收到秘报,那大臣与且末国有联系,曾对于阗大王子的军政计划多有阻挠。”
“且末?”凌苍略一思索,有些疑惑:“不是数年前曾与于阗有过战事。”
“大概是被且末收买的,所以刻意挚肘,甚至进言于阗国主削减军队,褥夺艾尔肯的军权,听起来是对我们有益的人物。”
云沐不无微讽,这般为了利益而出卖国家的内臣,云沐向来长于利用。
“他掩饰得很好,表面上忠耿无比,仿佛全然顾虑民生为重,又是艾尔肯的舅舅,所以深得国主信赖。”云沐略为遗憾:“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收买,我猜他是觉得这个外甥过于精明难以驾驭。”
“这么说这个亲舅舅死了反而对艾尔肯有好处。”
“去掉一个家贼,又激起于阗上下对教主的仇恨,还有充足的理由整顿军备厉兵秣马,声势上全面压倒幼弟,真是一举兼得。”云沐淡淡的点评,不无赞赏之态:“献上步吉娅若是艾尔肯的计谋,我可是一点也不意外。”
凌苍懂了云沐的忧虑:“现在去于阗恐怕不是好时机。”
“嗯……非常糟糕,”云沐喃喃自语:“更有可能的是艾尔肯把我的头挂在城上向教中宣示,永绝臣服之心。”
听到此话,凌苍微微色变,看他在房中踱步,犹疑难决。
“这次的对手,真不简单。”
“要不……我去杀了艾尔肯。”凌苍自告奋勇道。
云沐抬起眼,想了一刻:“不行,此时他一定防得很严,成功的可能性不大,而且连杀重臣,激起于阗举国同仇更难收拾。”
“那么明日上殿禀明教主,先拿下步吉娅?”凌苍心下知道成算不大。
果不其然,云沐摇头否决:“步吉娅既敢入教,便是死间,抱有必死之心,此时又无实据,光凭推测尚不足以动教主的宠嬖,如何能开口。”
左右不行,教主又下令云沐亲赴于阗,此行凶险可想而知。
云沐垂下眼,盯着案上的地图,室内一片寂静。
良久,一个念头隐约浮现在凌苍心头。
他猝然起身,看到云沐清冷的黑眸注视着同一个目标。
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出现在唇边。
“明日下山,先去且末。”
“我和你同去。”
云沐微讶的抬眼,拒绝了:“不用,我带六英中的两人随行即可。”
“我去。”凌苍罕见的坚持。
云沐静了半晌。
“随你,吩咐他们把东西备齐一点。”
且末本是于阗属国。
百十年前且末王不甘为附庸,拥兵自守,与于阗反目成仇。
两国多次征战互有胜负,一直持续至今。
与西夜之行不同,此次出行,行宿均已由凌苍安排,迥异于数年前初出茅庐的无措。
云沐照例寡言,默默的骑着骆驼跟在身后,漫漫长路上只闻驼铃叮当。
第十四章 偶遇
那日清晨偶遇之后,两人的距离仿佛更疏远了些。
一列远行的婚嫁队伍从黄沙行过,漠漠的风吹起新娘的纱巾,艳红如火,嫁衣上的银铃在日光下闪着银芒,和风一起发出破碎的轻响。
云沐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望着那一列队伍渐行渐远,双瞳仿佛被映入了黄昏的郁色,茫然而怅惘。
凌苍的心像是被什么堵住。
在那样残酷凶险的环境下挣扎求存,让众多垂涎的手无从染指,云沐究竟付出了多少代价。
明明是个踽踽独行的少年。
孤独寂寞,却从不纵容自己寻找寄托享乐。
到底是什么信念让他支持下来呢。
“凌苍。”
“嗯?”
“江南是什么样子?”
“江南……是如绿树含烟的空朦和小家碧玉般的灵秀,是逼仄的窄巷里弄泛着苔藓绿意的青石板路和潺潺的流水旁欢快悦耳的浣洗声……很美。”
闭上眼就能看见的烟雨江南,睁开眼只有绵延万里的大漠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