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仿佛把自己关在一个屋子,里面有书,有模型,有纪录片。
唯独没有世俗情感的羁绊。
……
尽管自己的孙子态度依旧冷淡,话里话外也只是想让小女孩离开,但愿意一句一句地回答,且给了她一包纸巾。
这些举动已经让人意外。
老奶奶笑问:“小朋友,能给我闻闻吗?”
程屿年抬眼,不解地皱眉。
“当然可以啊!”小许思祈屁颠屁颠的,将纸巾递过时附录自我介绍,“我叫许思祈,思念的‘思’,祈祷的‘祈’。”
“很香。”老奶奶赞道,“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谢谢,送你!”她很大方地接受了别人的赞美。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但还是小许思祈说的更多。从妈妈住在四楼,她每天都要来;到爸爸还在出差,工作很忙;最后抱怨到暑假作业很多,还很难。
直到一群医生拿着病程记录表,前后浩浩荡荡地进门。
老奶奶在小女孩离开之前,说了句,“小思祈,欢迎你有空常来玩儿。”
·
医生查完房,屋里只剩祖孙二人。
程屿年在一旁看书,见奶奶还在打量那包手帕纸,他突然出声:“如果是想让我交朋友,那没必要。”
银发老人一脸吃惊,随即促狭地笑道:“谁给你找朋友啊?”
程屿年抿唇,顿了顿,“那好。”
奶奶:“我忘年交,不可以吗?”
程屿年:“可以,但她很吵。”
奶奶:“她很可爱。”
程屿年:“可爱,依旧很吵。”
奶奶:“但我才是病人。”
程屿年:“……”
程屿年不说话了,低头看书。
奶奶和她那位几乎每天都要跑来的“忘年交”,建立起了一种就程屿年有限认知内难以理解的友情。
俩人聊天聊地,从最喜欢的迪士尼公主,到最喜欢的编发样式。也diy手链,做厨房游戏,还给芭比娃娃裁衣服。
甚至屡次对他发起邀约。
程屿年面无表情地拒绝,把自己当成空气。但空气无声无味,却还要为她们的友情小树苗提供养分,如光合作用反应式一般。
按奶奶的说法——父债子偿,自己的朋友他作为孙子也应该善待。
所以,程屿年莫名其妙地,在奶奶休息的时候,要给许思祈辅导暑假作业。
病房里,女孩握笔,双腿荡着,优哉游哉地写着一本语文四年级的《暑假生活》。
程屿年垂头,读自己的书,偶尔抽空看一眼她的进度。
有一道“照样子写词语”的题,要求仿写出两个字颠倒也有意义的词语,例如蜜蜂与蜂蜜、牛奶与奶牛。
许思祈字迹歪歪扭扭,答:妈妈、爸爸、奶奶。
给了三个空,她甚至在旁边态度很好地补上了“爷爷”、“婆婆”……要把一整个亲属关系写上去的劲头。
程屿年眼皮轻跳。
下一道题,“用加点的词语仿写句子”。例子:今天断断续续地在下雨,断断续续下面被打了黑点。
许思祈答:爸爸断断续续地在下班。
程屿年:“……”
不如不看。
人的耐受力大概是随时间递增的。渐渐地,程屿年发现自己似乎已能忍受许思祈无休止的问号与感叹号。任她再夸张的语气,他也能安然处之。
把自己当空气,或者把她当空气。
只是他没想过,空气遇冷凝成雨,爱笑的人也会哭。
一个燥热的午后,奶奶在休息。小女孩出现在病房过道,眼眶畜满水光,双手捧着下颚,发音模糊地叫了他一声“小年”。
“……”程屿年:“我不叫‘小年’。”
“但奶奶这样叫你。”
“她随便叫的。”
“就跟别人随便叫小狗‘小花’、‘小黄’、‘旺财’一样吗?”
“…嗯。”
“好吧。”小许思祈吸了吸鼻子,“我刚才吐血了!”
“?”
“我啃了个苹果,”她道,“然后,‘咔’的一声!我的牙好像松了!吐了好多血!”
“嗯。”
“它现在在我嘴里荡来荡去!”
“……”
“怎么办?”
话音刚落,女生突然“呜”了声,眼睛瞬间瞪圆。
“掉了吗?”他问。
小许思祈捧着下颚,疯狂点头。
程屿年找来垃圾桶,轻描淡写道:“吐了就行。”
但女孩却摇头。
程屿年蹙眉,难得耐心:“还会长出来。”
小许思祈点头。
“吐了。”
她还是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