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恩收回视线,看了特兰斯一眼,再度说不,“他们是生我养我的家人,家人是特殊的存在。”
特兰斯不置可否,将话题拐回到柏妮丝身上,“她是怎么教导你的呢?我说的是,除了文化课外的课程。”
菲恩陷入回忆中,两分钟后才给出答案:“她告诉我每个人的存在都会带有他们自身的价值,而我们应该做的就是放大这种价值,就像我,作为弗罗伊登伯格未来的继承人之一,我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家族的门面,我不应该做出任何不妥当的行为,我必须得让其他人从我毫无差错的言谈举止中窥探到弗罗伊登伯格家族的气派和优秀……她还说,这过程很艰难,但是我不能逃避的,毕竟我拥有了对别人而言望尘莫及的财富,付出自由自在生活的代价无可非议。”
特兰斯安静听他说完,“你在接受她辅导的时候,有一刻产生过想要得到她不吝赞美的想法吗?”
迎来冗长的沉默,菲恩迟缓地点了下头,“一开始是。”
柏妮丝几乎没有表扬过他,她将他的所有努力都视为理所当然。
直到有次,柏妮丝在一场社交晚宴上偶遇自己曾经的博士导师韦伦。
韦伦不是什么好货色,执教期间,他曾多次对柏妮丝进行性骚扰,盗用她的论文发表在国内外知名期刊上给自己的履历镀金。
那段时间,韦伦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柏妮丝,听说你的梦想是当一名老师,这太可笑了,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我奉劝你赶紧换成容易实现的,比如去给某位老爷当暖床情人,总之,少干些误人子弟的事情。
碍于他的家族有权有势,柏妮丝的抗争就像以卵击石,最后通通无疾而终。
十年后,他们再次见面,依旧像针尖对麦芒,冲突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韦伦注意到菲恩的存在,“那就是你的学生?看得出来,他在你的教育下很优秀。”
在某些方面,韦伦不屑说谎,这句赞扬自然也是真心的。
柏妮丝表情缓和下来,回到庄园,她第一时间称赞了菲恩在晚宴上得体的表现。
了解到其中的是非曲直后,菲恩还不及开心,就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悲伤。
——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悲哀莫过于空欢喜。
从那之后,他不再对柏妮丝怀有一丝一毫的期待,但他还会听从她的教导,将自己存在的价值变成弗罗伊登伯格家族崇高教养以及她优秀教育的证明。
菲恩说:“大概是在半年后,我就没有这种想法了。没多久,我的母亲就将她辞退,开始亲自教导我。”
特兰斯听完后最后问他现在他的身边有多少朋友。
菲恩从来没有计算过,“我想不少。”
“那他们是如何看待你的呢?”
“他们觉得我是个很好的人,擅长察言观色,不会破坏气氛,包容性很强,很会照顾人。”
这并非菲恩在添油加醋般的自夸,他只是将他听到的评价整合在了一起。
“他们还说,只要我在,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也会让他们感到非常风光。”
“Like a decoration?(就像装饰品)”
菲恩顿了两秒,淡声说:“Maybe.”
又隔了会,他改口:“Yes.我想我存在的至高意义,就是充当一个能让人心情愉悦的装饰品。”
“那你自己呢?满足别人的需求,你会感到愉悦吗?”
菲恩摇头,意识到这动作带了点歧义,便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不太能理解愉悦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我的父母应该告诉过你,我是个没多少感情的人。”
特兰斯第一次否定他的说法:“每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都会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不知不觉中给自己套上一层保护壳,弗罗伊登伯格先生,你并非没有喜怒哀乐,只是套在你身上的保护壳比其他人要更加厚实。”
明知他这段话可能不含任何讽刺意味,菲恩还是无法抑制地进行了过度揣摩,也因此,这番话“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别装了,我已经看穿了你温煦皮囊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你不是没有感情,你只是被捧到过度高高在上,你只是在看不起你周围的那些人,不屑对他们流露出真心。
菲恩想说并不是这样,就在他快要脱口而出前,特兰斯又说:“而这就意味着它需要用更为浓烈的爱与恨浇筑成的岩浆融化。”
菲恩的关注点很偏,“用岩浆浇灌,一旦过了度,肉|体会承受不住。”
“所以说,爱和恨就像双刃剑,一旦过了度,就会摧毁你,如果施展得恰到好处,它们会让你觉得这世界上没有比它们更真实的情感了,尤其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