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把他扶坐起来,他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发着沙哑的声音:“元平……元安……元喜……元乐……你们一定要……平安喜乐啊……”
他剧烈咳嗽,此后根本说不出话。
我脱下他身上的湿衣服,又抱起稻草盖到他身上,但是这寒凉的夜里,雨水浇灭了一切温度,让他的体温失控了发烫。
“爹爹你醒一醒!我带你去看大夫!”
我哭喊着摇晃他,阿娘和元安都惊醒了,与我哭成一团。
但是他再也没有醒过来。
爹爹走了。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阿娘和元安把他放到一辆废弃的牛车上,我在最前边套好麻绳,用自己的身躯拖着车上路。
守门的士兵问我去哪里,我麻木地回道:“送我爹最后一程。”
“走吧。”
我站在城楼下等待城门开启,脚边忽然落了一滴滴黑色的血。
一抬头,有颗头颅还高高悬挂在上边示众。
我多问了一句:“现在右军都督有人接任吗?”
士兵看了我一眼,八卦道:“听说,临时启用了一个废将,马上就要任职了。”
“谁呢?”
“苏声,是已经薨了的苏贵妃亲哥,诶,你知道苏贵妃是谁吗?”
我摇头,无心他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我只想确认宗天泽这样的重臣都会被斩立决,而后立马人走茶凉、新人上位,那我爹被轻易削职还乡,至少让我觉得不那么孤苦。
城门开了,我正要走,那士兵又讲:“诶我还没说完呢,昨天刚听来的。”
我只好停下脚步:“说吧,苏贵妃是谁?”
“是三皇子的生母,你知道三皇子吗?听说他小时候落水着病,烧坏了脑子,至今宫里都在求医问药,想把他治好。”
第十五章 只想活下去
我原先只知道三皇子确实把脑子烧坏了,要干贿赂考官这样的蠢事,连累我家,还连累了他自己,但因此空却出来的右军都督之位,最后被他的亲舅舅填补上,属实没有想到。
我开始留意这件事,再问士兵:“苏都督是什么来历?”
“我听说是……”
这士兵刚要讲,他的长官从远处过来巡查,吓得他歪歪扭扭地站回去,再不与我有任何交流。
我只好先和阿娘、元安在郊外找了片苍翠的山林埋葬爹爹,没有工具刨土,我就捡了一堆石头垒出四边围蔽,把他的遗体安放进去后,用双手捧着一抔抔泥土,浅浅地安葬。
没有墓碑刻字,我就搬了一块扁而大的石头放到坟头,用元安身上仅剩的一支画眉炭笔,仔细写下爹爹的名字。
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坟头垒好了。
尽管简陋,不至于让辛劳了一辈子的爹爹最后长眠于乱葬岗。
我心情始终好不起来,像许久不晴的雨季,总是湿哒哒的潮冷,干脆一屁股在坟边坐下,伤心哭道:“爹啊,不是元喜不孝,实在是赵方羡非蠢既坏,害了哥哥,害了你,还害我们三个无处可去。”
“这件事,其实也不能怪三皇子……”
元安在我身后碎碎念。
我回头问她:“不怪他,难道怪我吗?”
她立马从神游渐离的情绪里反应过来,见我满脸凶恶的神情,摇头解释:“我的意思是……三皇子他……他就是个傻子,说不定也是被人骗……”
我自然信不了这种说辞,但也不想反驳她赵方羡实际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元安她是个老好人,就算与她讲了,她也会觉得赵方羡这般那般,必定是有什么苦衷。
与其听她为赵方羡辩解,不如我亲自找到他,把他痛痛快快地骂一顿,让他向我爹爹和元平赔礼道歉来得实在。
我只好闭上嘴,坐在坟边独自体会此时此刻的苦闷。
阿娘这会儿从附近的林子里捧了一兜野果子回来分发给我们两个:“先将就吃点垫垫肚子,等会我们进城了再想想,今晚去哪里落脚。”
元安捡了个最小的,咬到门牙时很是迟疑,勉勉强强才咽下去一口,立刻被酸的五官乱飞,连忙吐了出来。
我看着心酸,心想继续待在京城流浪也不是办法,那些个本家都已经翻脸不认人了,收我们青铜宝物的时候笑得有多开心,我过去求助的时候,说的话就有多难听,于是问阿娘:“要不我们现在出发回爹爹老家吧?”
阿娘很是落寞:“回不去了。”
我诧异:“临安离这里也不是远在天边的距离,我们不坐车马,光靠走也能走到,只不过花的时间多一些罢了,为什么回不去了?”
阿娘叹气:“你爹爹本是孤儿,连自己爹娘是谁都不知道,自然也没有什么亲眷可以投靠,本来我和你爹回乡,是打算用在京城积攒的资产去那边置换一些田地,哪里知道现在钱没了,人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