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要杀了他呢,想到这里,沈书晴冷笑一声,要杀了他自己吗?
只她才跨出土坯门槛,陆深便睁开了眼睛,早在沈书晴给她擦汗时,他便已经醒来,本想到她愿意给她擦汗,多半还是体贴他的,结果她接下来的话,却是将他的心撕得粉碎。
她果然对他只有愧疚,她留下来也不过是因为他的伤是为了救她。等他的伤一好,她依旧是要回去做她的陈五娘,而非他的王妃。
因她肯留下来而高高升起的希冀,在这一刻粉碎得灰飞烟灭。
沈书晴去到灶房,她将猪大骨取出,焯水后加了姜块放入瓦罐里炖煮,再炖汤时她又抽空和了面准备做面疙瘩下在大骨汤里,起锅时再加一些菜叶子,别提多美味了。
沈书晴走后,陆深虽闭着眼,却始终没办法再入睡,妻子随时准备跑路,他要如何才能安睡?
后来,门外的大骨汤香味飘过来,他更是睡不着,便推开窗扇往外边看去,这户人家的灶台在院子里,只简单遮了个草棚,是以陆深可以看见沈书晴的一举一动。
炉子上炖着瓦罐,她徒手去揭盖,却因为太烫,只才一触碰到就烫得跳了起来,忙去捏自己的耳朵降温。
他想去帮她,却根本下不了地,只能干着急。
好一会儿,她才找了块帕子将瓦盖的盖子揭开。
她拿出醒好的面团,用筷子一点一点碗汤里面拨面块,很快汤面上便浮现许多面疙瘩,她又放了几片菜叶子,撒上葱花,最终将面疙瘩及汤盛入碗里,行云流水得仿佛她时常做这样的事情。
可即便是做他外室之时,他也不曾薄待过她,她为何会做这些?便是从前在沈家,她也该是养尊处优才对。
陆深不能下地,沈书晴只能在屋子里支了一张桌子,另置了一张凳子她坐,陆深则坐在炕上,将盛好的两碗大骨汤面疙瘩端过来,沈书晴给他面上摆上筷子调羹,便自顾自地吃起来。
陆深本是不愿意用这样粗鄙的食物,但见她吃得认真,每块骨头都啃得干干净净,便是连骨髓都细细吮吸,倒是也惹起了陆深的食欲。
先是用调羹勺了一口汤,汤勺里飘着一点油腥并几颗葱花,汤体透亮,看上去还不错,便放入了嘴里,没想到竟然意外地好吃。
夹了块面疙瘩,竟然也劲道入味,便是连大骨上的肉也炖得酥软脱骨。
“没想到我们瑶瑶还有这等厨艺。”
这话勾起了沈书晴从前在沈家寄人篱下时不好的记忆,她只晦暗不明地说:“有段时日,十分拮据,丫鬟都养不起,凡是只得亲力亲为,便学了一些厨下的本事。”
陆深纳闷呢,从前她是沈钰的掌上明珠,怎会拮据,便是后来沈钰去世,也还有沈延在,她怎么会拮据至此呢?
难道说?沈延曾经薄待过她吗?
可她会为了沈延来做他的外室,照理说沈延该待她很好才是。
“你为何当初要为了你大伯父当本王的外室啊?”
这个问题陆深从不曾问过,只当她是与大伯父感情深厚,才愿意牺牲自己。
虽然事情已过去一年有余,再度提起此事,沈书晴还是一度哽咽,她不愿意将伤疤揭开来给他看,毕竟在她心里,这个人不是甚好东西,说不定又会拿她的弱点来拿捏她,从前不就仗着她喜欢他,各种欺负她。
她并不回答,只缄默将碗筷及桌椅收拾出去。
等她回屋来时,手上多了一碗药,早在炖汤时,那位老人家便抓药回来了,她洗干净小火煨着,如今也差不多到时辰了。
“大夫说了,要趁热喝。”
陆深端起黑漆漆的药碗,鼻腔窜来一阵汹涌的苦味,从前便是生病,孙太医开给他的药方也尽可能好下口,倒是从未喝过如此苦的药,是以他并不肯饮下,他宁愿生挨着,反正从前在军中之时也不是没有生抗过。
沈书晴见他看着药碗眉头紧锁,便也明白了几分,因着急他的病情,甚至还上手捏着调羹给他喂药,“你不好生吃药,那你便不能好,你不能好,那你便不能下地。”
她这般急切想要他好,然后等他一好,便可以毫无顾忌地踢开他是吧?
陆深撇眼看向外头灶房草棚上升起的炊烟,那是人间烟火气,挪眼到女子面上,娇丽温婉的小妻子亲自下厨给他做饭食,端茶送水,殷勤周到,这样的日子他已许久不曾真切体悟到。
自从三个月前两人闹翻以后,他便再也不曾体会过这样的温情,他十分眷念,他不想随了她的意,他想要她留在他身旁久一些,再久一些,即便明知这样对自己的身子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