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亮微弱,颤颤巍巍的似随时都会熄灭。
姬怀生没再说话,跟着殷麓的脚步继续往前走。
洞穴内潮湿,石壁上渗着厚重的水汽,时不时落下一滴温热在头顶上,脖颈里,或是肩膀上。
想来,云梦泽内不久将有一场大雨将至。
也不知嬴峙将躲在何处?
虽在进来前便有心理准备,可也挡不住真正相见时的那一阵惊骇。
他该如何救他?
又该如何避开众人耳目将他带回灵荫山涧?
思索中不知不觉的便已行至甬道尽头。
一抬眼,姬怀生猝不及防的对上了十数双殷切期盼的目光。
那目光如一束束强炽的探射灯,灼灼的落在狭窄的洞口,落在他们两人身上。
目光相交之间,姬怀生与他对面的人群皆是错愕了一瞬,随之分化成截然不同的情绪。
洞室正如殷麓所说的宽绰,何止容得下他们,即便是来了百余人都不在话下。
里面点着几团小火簇,勉强照见洞室内的全貌。
洞内盘踞着十数个人,他们稀稀拉拉的分据在洞内,或躺,或坐,或依靠,看上去一个比一个虚弱,一个比一个狼狈,还隐隐约约的飘出一股子臭味,像是伤口溃烂腐化的味道。
靠近洞口的人大多如殷麓一般消瘦,面如蜡色,那是长期食不果腹而出现的营养不良的现象。
洞内一边是伤患,带来的药物应是早已用完,是以只能咬牙硬挺,任由伤口流脓生疮,被疼痛折磨得面色惨白,脸颊凹陷,双目无神。
另一边的两三人蓬头垢面,呆呆的望着洞口,不消细辨都能看出他们的形容举止中透着痴傻。
见这一幕,姬怀生是震惊的,而洞内的人情绪则要比他复杂得多。
他们失望于两手空空归来的殷麓,默然于到来的新同伴,兴叹于现如今只能进不能出的局面,同情于又出现了一批与他们一同等死的人。
他们的士气一个比一个低迷,犹如一滩滩死水惊不起任何波澜,唯一能让他们像活着一样的,恐怕只有每一趟出去的人带回来的食物。
见两人手中空空,他们习以为常的收回视线,或是直接闭上了眼睛。
坐在洞室外头的一个男子打量了一会儿姬怀生,撑着膝盖站起了身。
那是个看着不大的青年男子,身姿精瘦羸弱,背脊却挺得很直,自有一番气度风华,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优越。
殷麓走到他面前,微微弯下了背脊,脑袋也愧疚的低了下去:“抱歉,我们出洞后没多久便碰上了鬼罗刹,没能带回来食物。”
看殷麓的态度,想来这洞穴内的人皆是以他为首。
他收回落在姬怀生身上的目光移向殷麓,亲和的弯起唇,抬手安抚的搭在殷麓肩头:“无妨,活着回来便好......”
话音未落,瞥见洞口又走进来一人,接着涌进来越来越多的人头,他的眼神由意外到惊诧,最后是让人看不懂的复杂。
纷乱的脚步声将洞内的人再次惊醒,看着狭窄的洞口吐出一个又一个人,他们无神的双眼越睁越大,涌出兴奋,生出期盼。
眼力好的已经找到了要找的人,正喜极而泣的相认,没找到的,还在不死心的一个个辨认,还没进洞的也加快了步伐挤进来。
突然,有人惊呼了一声“四弟”。
一个身影急切的拨开人群冲到了洞穴最里侧,激动的扑到一个痴傻的人面前。
“那是......祁大公子?”与殷麓说话的人盯着祁中杰的背影讶问。
余光扫到洞口又进来一个穿着不凡的人,他转眼看过去,更是惊讶:“陆峥?”
陆峥边往里走边望着洞穴内活泛起来的人群,看着那些相拥而泣,或是空欢喜一场暗自伤神,或是期望落空独自悲切的人,既伤感于那些人的惨状,又惋惜于祁四公子的变故。
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他循声望过去,同样面露意外:“孟大公子,你怎么也在此处?”
孟长风的神色几经变化,最终露出一抹笑,带着几分疏离和不堪:“这两年在外游历,偶然经过云梦泽。”
陆峥张了张嘴,想要继续寒暄,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寒暄,最终只是抽搐了两下嘴角。
孟长风的一双眼睛更是别扭得不知该安放何处,更是生出一丝钻进地缝里的羞耻感。
两人简单的交谈了两句,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安静了下来。